現在,誰是陌生人都不要緊了,因為她最重要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一直以來的目標頓時消失,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風部長。」赫然驚覺自己竟向個陌生人哭訴,練潔悄悄掙脫了風亦的懷抱,她怎麼會向他哭訴呢?!
練潔不解,她應該是討厭他的。
畢竟,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今日部長的位子定是她的,是他阻礙了她的晉陞計劃,但是……練潔卻發現自己無法討厭他。
也許,是因為他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刻,對她伸出了援手吧。
「對不起,我有些失控了,父親的死……對我打擊很大。」
練潔苦笑了下,慢慢收拾著情緒、慢慢地把面具重新戴上,她已經習慣了以冷靜自持的面目,去面對眾人,因此不戴著面具,反而讓她覺得不習慣,好像自己正赤裸裸地站在旁人眼前。
「風部長,雖然臨時告知可能會給你帶來困擾,但是,我需要請一陣子喪假,回老家處理我父親的喪事。」
練潔再次微笑,她成功戴回了面具,恢復成那個只懂得工作的練經理,她恢復的速度之快,彷彿方纔的痛哭流涕,只是風亦的幻想罷了。
她站起身,整了整有些起皺的套裝,除了已經哭花了的妝,及紅腫的眼透露出方纔的事情,恐怕不會有人發現這件事。
「你不必這麼勉強自己的。」輕輕地,他說。
「嗚。」練潔的聲音哽咽了下,她迅速搗住了嘴,不讓哭音流洩。為什麼他不過才說了一句話,她的情緒又快要失控了?!
「你的努力絕不是白費的。」風亦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溫柔地為練潔拭去淚水。一點一點地,他的溫柔軟化了她的防備。
「不是嗎?」練潔就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重複著風亦的話。現在她的生活重心頓失,她需要有人肯定她這個人。
「當然不是白費,還記得你前陣子交給我的企劃案嗎?我已經呈交上級,他們都很滿意你的企劃,而這個企劃也得到總公司的肯定,他們準備讓你的企劃在全翔晉集團中實施,你的努力,已經得到了證明。」
第四章
父親的喪禮,在幾位叔叔伯伯的幫忙下,很順利地進行著。
很快的,就到了頭七法會。
事情發生得太快,直到現在,練潔還是沒有半點真實感。
父親是在下午出門時,被車子撞死的,由於事發突然,再加上那時正是午飯過後,大多數的人不是上班去了,就是待在家中午休。
因此,並沒有人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後來還是附近的居民,聽到了奇怪的聲響,出門察看才發現父親倒臥在血泊中。
後來雖然送醫急救,但由於父親的失血過多,甚至還來不及送到醫院,父親就斷了氣。
練潔木然地折著紙蓮花,到底有誰來祭拜,她壓根兒不在意,父親死了,她的努力目標頓失,現在的她,還沒有辦法重新站起來。
她可以在外人面前裝得堅強,但練潔自己心知肚明,那堅強的外表,就像一隻玻璃面具,輕輕一敲就碎了。
母親又哭昏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收拾好一個小房間,讓母親去休息,練潔流不出淚,彷彿她所有的淚水,在那個樓梯間裡都流完了……
莫名地,她想起風亦對她說的話——
你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爸爸,你可承認我的努力?」她輕輕問道,但空氣是不會回答她的。
腳步聲由遠至近,終於來到練潔的身後,她太過專心,以至於沒聽到那聲響,直到身後的人開了口——
「小潔,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
練潔回過頭,是公司的副總經理葉謹賢。
「您怎麼也來了?副總經理。」
練潔有些訝異,葉謹賢身為晉源的副總經理,工作忙碌自然不在話下,會在這裡看到他,練潔難掩詫異。
「小潔,這時候就別再叫我副總經理了吧!」葉謹賢苦笑著糾正她。
他與練父是多年好友,再加上他與妻子無出,因此,對於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世侄女,葉謹賢可是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葉謹賢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老友總想著把女兒快快嫁出去,就他看來,有這麼個漂亮又能幹的女兒,能多留在自己身邊幾年,就該多留個幾年才是。
他曉得練家父女倆的約定,也挺贊成練潔出去闖一闖,因此,在得知練潔進入晉源企業後,他多少想關照一下這個世侄女。
但練潔的骨氣可硬得很,她堅持一切靠自己,也希望葉謹賢這個叔叔,別說出他們的這層關係,因此,他們在公司裡,還得裝成不認識的人。
對葉謹賢這個年過五十的人來說,演戲這碼子事可真是累人,有好幾次,他都差點露了餡,幸好至今還無人發覺。
要不是瞭解練潔的理由,葉謹賢還真要以為,自己是什麼討人厭的長輩,才會讓她不肯說出,與自己是熟人的關係。
「副……葉叔,明天並不是假日啊!您今天特別南下,明天趕得回去嗎?」練潔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問道。
「我已經請了假,趕不趕得回去並不重要。」葉謹賢看著老友的相片,不無感慨。「小潔,你會回台北繼續工作嗎?」
葉謹賢的疑問其來由,畢竟這些年來支撐練潔努力工作的原動力,突然就這麼消失了,說不定,她在心灰意冷之餘,可能會放棄在台北的工作。
他並不樂見這情況,因為練潔的確是個優秀的人才,如果就此埋沒在南部的小鎮裡,實在是件可惜的事。
「我當然會回去。」練潔淺笑。「爸爸雖然死了,但我也不能就這樣消沉下去啊!再怎麼說,半途而廢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
她也曾經想過要放棄,但隨即又想到,她好不容易爬到小主管的地位,如果就這麼放棄了,那過去的心血才是真真正正白費了。
而與父親的約定,豈不就是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