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得意地左拳擊右掌,臉上掛著有點奸詐的笑容,轉身便跑去找木棍了。
「如果樓大哥真會把我強擄回家當老婆,那該有多好……」她低下頭喃喃自語。
小穗根本不懂穎心的少女情懷,她還期望能跟樓非影比翼雙飛。
☆ ☆ ☆
馬車內,一邊是待售的藥草,一邊則是鋪了幾層軟臥墊,好讓穎心能平躺著休息。
樓非影不跟她提家世、住所,穎心原以為他是外地人,但一跟他提大雜院的大略位置他便知道該怎麼走,讓她又不禁猜想他會不會是同城的人?
想歸想,她還是不敢問。
只要一問及他的身世,那雙深邃迷人的黑眸便散發一股森冷無比的寒意,彷彿想將天地萬物全凍結成霜。
穎心畏懼他那樣的冷酷神情,不是怕他會傷害她,而是總覺得一提及此事,好像就會觸及他極不願回想的一些痛苦往事。
她害怕自己會無心傷害到他,所以她決定不問。如果他不提,她也不追問。
「反正……我就是喜歡他這個人,他的來歷一點都不重要。」
她在馬車裡一個人自言自語,反正他聽不見,不過,她倒可以想像小穗如果聽到她這麼說,一定大罵她是花癡,又要說他對她下蠱了。
「到了。」馬車終於停住,也傳來了樓非影的聲音。
不一會兒,車簾掀起,亮晃晃的陽光照得穎心幾乎睜不開眼。
「是這裡嗎?」
樓非影抱她下車,穎心看了一眼,微笑點頭。
「不過……好靜。」她覺得有些奇怪,「平時一聽見馬車聲,孩子們總會跑出來的。」
「這裡是你的親戚家?」
她搖搖頭,「有一回我在路上遇到一個餓得兩腿發軟的孩子,我請他吃了一頓,他知道我會看病,就問我能不能幫他看一下鄰居老奶奶的病,我就跟他來了這大雜院,從此之後,我每回進城一定會來這看看。」
她甜甜一笑,「他們雖不是我的親戚,卻是我的好朋友,他們對我都很好,就像你一樣。」
樓非影的眼神明顯閃避了她一下,黏著醜惡假傷疤的臉上故意泛起冷漠的表情。
「我載你來只是為了確保你不會亂說話,不是關心你,別忘了,我在你身上下了毒。」
穎心摸了一下自己頸上微腫的暗紅色小圓點,又想起那日被他那雙唇「吻」上的情景,桃花腮上不禁泛起紅暈。
「如果我死了……我就變成鬼,永遠纏在你身邊。」
穎心抬頭凝望他,羞澀中帶點淘氣地對他揚起一抹笑。
這並非威脅,而是示愛。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樓非影心中並沒有喜悅,只覺得沉重。
一個不懂武功、無法保護自己的女人,只會是他的累贅。
就算他甘心承載這累贅,卻無法保證她的安全。
如果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因他而死於非命,那他寧願絕情離去。
所以,他不語。
像他這樣身負血債、滿手血腥的男人,根本無法帶給任何女人幸福。
除非--他真想恩將仇報,否則他不該將如此純真良善的穎心帶進他那腥風血雨的生活中。
一個會為蝴蝶、毛蟲立墳的人,怎麼能跟著一個殺人如麻的冷血殺手?
看他似乎無動於衷,穎心不無失落。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反正他從來不許承諾,也從來不承認對她好,但她眼不盲、耳不聾,誰對她好、誰對她壞,她自己最清楚。
「嗚……」
遠遠地一陣啼哭聲由遠至近傳來,打破了他倆之間的沉寂。
「唐姐!」
一看見大雜院的大伙陪著一身縞素的茹月回來,穎心頓時心涼了半截。
「穎心……」茹月一雙眼早哭腫如核桃,原本淚快止了,一見穎心又淚如奔泉。
「唐奶奶她……」穎心問不下去,但已猜到十之八九。
「我娘她四天前去世了……」茹月哽咽地說:「我們剛將她葬在城外東郊……」
穎心刷白了臉,想哭,卻掉不下半滴淚。
「怎麼會……難道是我的藥--」
「是我娘時候到了,就算仙丹妙藥也難留無命人呀!」茹月牽起她的手,感激涕零。「如果不是你善心施藥,我娘早就走了,娘臨終前交代,要我一輩子記得你的大恩大德,一定要報答,我們母女倆欠你太多了!」
「別這麼說!」穎心扶起要對她下跪致謝的茹月,愧疚滿心,「是我醫術不精,沒能治好唐奶奶,對不起,我……」
她強忍著淚,不想惹剛失去親人的茹月更傷心。
「姐姐別哭……」一個小女孩走過來牽牽穎心的手,仰望她的小臉滿是不捨。
「蕙蕙乖,姐姐沒哭。」她摸摸女孩的頭,勉強牽出一抹淡笑。
「唐姐,我想到唐奶奶墳前祭拜,可以嗎?」
茹月噙淚點頭,「我娘說如果讓你知道她過世的消息,一定又會為她的喪事破費,所以才要我盡早將她簡單下葬,再告訴你這個消息,希望你別見怪。」
「唐奶奶太見外了……」
穎心問清楚了墳在哪,要返身回馬車時,差點昏厥,還好樓非影快一步接住她,將她抱上車。看著她腳受傷、染了風寒,還記掛著送藥來,大雜院裡的大伙更對她感佩在心。
賣了藥草,樓非影幫她買了香燭、紙錢,載她到墳前上香,沿路上沒見她掉過一滴淚。
但她的神情,明明就已悲傷到無法自己……
「唐奶奶是個很好、很好的老人家,她把我當孫女一樣,總是……」
從上山到下山,她一路上嘰嘰呱呱的。
她婉拒樓非影抱她的美意,一個人拄著木棍爬上、爬下,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沿路一直談著大雜院裡的所有人。
她看來十分堅強,似乎看淡生死,並不傷心。
但樓非影明白,事實並非如此。
「跟我走。」
穎心原本要上馬車了,但樓非影面無表情地朝她說了一句,便往無人疏林裡走去,穎心只好跟著他,直到他忽然停步。
「哭吧!」
穎心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一直浮在唇角的淺笑開始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