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就走,這破屋子,我才不稀罕!」曲琉衣氣沖沖地衝到門邊。
「啊!」她痛呼出聲,細嫩的手臂被他的大手緊緊抓住。
砌九霄猛地一拉,眨眼間,她便整個人趴伏在他胸前。
「或許,人心在你眼中是個不值錢的東西,但別再用你蠻橫的喙子輕忽地啄傷人心,心是肉做的,會痛。」他陡然地丟開她,像丟開一件無法再容忍的髒物般。
被他的冷語給擊得粉碎,曲琉衣伏在稻草堆上,動也不動。
「剛才那些話我只說一遍,你要一字一句好好記住。」
砌九霄捻熄蠟燭,躺在另一堆稻草上。
堅實的身軀壓在乾燥的稻草上,發出摩擦的聲音,他安泰自若的神情彷彿身處綾羅布幕的皇宮。
窗外,穹蒼上的星子因他懾人的凝望而益加綻亮,他左耳上的銀環亦迎著皓月放出一道冷光。
無視於乾燥的稻草扎疼了嬌嫩的容顏,她的嘴角扯出一道苦笑,她在他的心中真是壞到不可救藥了。
可是他在一味地認定她的頑冥刁蠻傷害了別人時,他可知自己鋒利的言詞不也正在刺傷她,別人疼,難道,她就不痛、不疼嗎?
細雪的肌膚上被稻草紮起了紅痕,癢癢痛痛的,可比不過她心上的蝕痛,她的眼漸也染上了一層紅。
爹,有人在欺負琉衣,您知道嗎?我好想回到曲雲山莊待在您身邊,這世上只有你們關心我、在乎我,我想回家,回家……
隔著氤氳的水氣,窗外的月輪散發的光芒益加暈黃、混沌,曲琉衣壓低聲息,輕聲抽泣,長睫努力抑住威脅掉落的淚水,她,是從不掉淚的,掉了淚,除了承認自己的怯弱,又有何用,說不定,反被他認為自己在博取同情,更加嘲諷譏笑。
「想家了?」
無波的聲調,許是他已平復了方才忿然的情緒。
曲琉衣像是沒聽見般,趴伏的身子,更加蜷曲。
「受了苦就想回到爹娘的懷抱,原來,驕傲的面具下,是一顆脆弱的心。」砌九霄支起頭,懶肆地俯視她的背影。
她不吭一聲,雙眼徑盯著窗外隨風搖擺的孤枝。
「看看你自己,高高在上如孔雀般的曲琉衣,今天成什麼樣了,發亂鬢搖,比一隻喪家之犬還不如。」砌九霄不放過她,對著她內心那塊流血的傷口挑弄不已。
「這不正合你意,我的親人被你囚禁,而我成了喪家之犬,你盡可舒臂展胸,饑啃我肉,渴飲我血,快意地折磨我一番,反正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不是嗎?」雖背著他,知道他無法瞧見自己臉上的神情,可是她仍用長袖蓋住臉頰,不想讓倨傲的聲音露出些微的破綻。
「才這麼點打擊,便讓你失了鬥志,你的爪子呢?」砌九霄伸出臂膀,輕輕地挑起她頸後的髮絲。
「你到底想怎樣,別拐彎抹角,直說便是。」她不耐地回道,他語裡的蓄意挑撥就像身下的稻草般煩人,曲琉衣輕撫著被稻草扎紅的手臂,煩憎地挪動身段。
「呵,你的驕傲真如東方不落的烈陽,任何人也無法射下它。」他將柔細的髮絲,湊到鼻上輕嗅。
「你的無恥好似五湖四海的潮水,誰也汲不盡。」曲琉衣放下長袖,反唇相譏,最好讓他氣得一掌打死她。
「你記錯了,我只聽過有人願我如江海般長壽,而不是你所謂的無恥。」笑意直駐進他眼底。
不知是難以忍受他漫不經心的取笑,抑或是身下扎人的稻草,曲琉衣突地跳起,稻草隨之漫天揚起。
目極處,是雪白膚上的突兀紅痕,砌九霄瞇起利眼,細細地凝過她一身。
「過來。」華貴衣袍沾上了稻草,可他臉上逼人的威儀卻未減半分。
曲琉衣戒備地端詳他過於漂亮的眼眸,緊繃的怒意在拳頭凝固。
「造反了,做奴才的妄圖打主人?」砌九霄仍斜躺著,高昂的眉眼笑迎陣陣狂怒的風沙。
「我不是奴才。」她大聲怒吼,緊握的拳頭顫抖著。
「過來。」
漾笑的黑眸提醒著她應允為奴的承諾,曲琉衣負氣地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到我懷裡。」他展開臂膀,邪肆地勾起嘴角。
她一窒,他乘機一扯,直將她的身子拉進懷中。
髮髻在掙扎中散亂鬆開,一頭黑瀑直瀉而下,鋪散在她肩頭,鑽進他的懷裡。
銀月下,映在土牆上的模糊倒影,曖昧地交纏,氣喘呼呼的女聲為這靜寂的夜,撩撥起一絲的熱情。
沉默了好久,兩人只是對望著。掙脫不過砌九霄緊密的懷抱,曲琉衣索性不再浪費力氣,單用黑白分明的眸子抗拒,宣洩她的不滿。
他反剪她的雙手,莫測的黑眸,目光流轉,停駐在她紅嫣的臉頰。
灼人的視線下,溫熱的血液舞向她全身,曲琉衣如身處茫茫雲際不知何向……
「別再掙扎,除非你想被強佔。」詭譎的冷語撥開雲霧,敲醒她迷離的靈魂。
她一怔,憶起他殘忍、狂邪的一面,驚悸的身子不住地退縮。
及至他綻出邪肆的笑容,她才明白,自己又被他擺弄了一次。
為何總迷失在他灑下的迷霧裡,等到霧散雲去,才空惹笑話,任由他玩弄於股掌?曲琉衣不斷地詰問自己。
砌九霄的指尖觸及她恍惚的容顏,嘴邊的詭笑幻化成溫柔的流水,潺潺流過他的唇角及心上。
輕輕摟住她軟馥的身子,平貼在自己的身側,砌九霄勉力壓抑著身下漸次甦醒的慾望。
「睡。」他展開錦綠長袖,攤成一片荷葉杯,承盈著她如蓮的清柔嬌軀。
夜,瞬間清涼了,她躺臥在一片綠意中,煩悶的心隨著那份沁涼,同游於一池碧波中。
曲琉衣微瞇的美眸從他寬大的肩側,仰望月牙,月光彷彿又益加柔和了。
多日的奔波、灼烤,化成一聲滿足的輕歎,煙消雲散,她眉眼漸惶忪,眠回無夢的從前。
砌九霄聆聽著她規律的呼息,微側身,黑眼覷著那無邪的絕麗嬌顏,指端以她從未曾見過的柔意,輕輕拂開飄落在她頰邊的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