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冷。」她更緊偎著他,小手牢牢地捉住他的衣袖,身子汲取著他的暖意,因為冰涼的地板直凍著她的腳。
當她溫熱的指尖擦過他冰冷的手臂時,官剎微微地一震,那短暫的溫暖讓他震顫,那是什麼?好似他再不抽手,便會被融化般。
他推開了她,也揮開了她的手,不熟悉也不歡迎這種軟弱的情緒。
「你的手也好冷。」他冰冷的手臂讓她蹙起眉,輕苛的語氣裡有著未曾掩飾的關心。
又來了,她又要開始莫名其妙說一大堆令他噁心的話,惹得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
「閉嘴!」他瞪著她,刻意用一雙紅眼逼近她,像一隻將獵物逼到牆角的野獸,不僅享受獵物的鮮血,更期待能看到獵物瞪大雙眼裡的所有驚懼。
但他顯然失望了,她的眼從來不曾有過恐懼,甚至還明亮亮地望著他,像只無辜的小羊似的,對他全無該有的戒心和防備。
你的眼睛好溫暖──
他突然想起她說過的話,心頭湧起一陣怪異的感受,從沒有人這麼說過,所有看過他的人都將他當成妖魔,避之唯恐不及,而她卻三番兩次到這裡找自己,一點也不怕他殺了她。
「為什麼又來我這裡?」
「只有在你這裡,我才睡得著。」她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有些羞赧,可她也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只有在這裡她才能安心入眠啊!
「妳不怕我再把妳的手臂折斷?」他威脅地警告。
言曦咬了咬下唇。「我不怕。」如果折了她的手臂可以見上他一面,她也願意,手臂的痛遠比不上看到他不在時,她心底的不安。
一股悶氣梗在他的胸中,他抬起眼,從她的眉眼到紅嫣的唇,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有種不知名的引力在兩人之間流竄。
忽然,一陣喧嘩之聲遠遠傳來,官剎挑起眉,渾身戒備。
「你去哪兒?」言曦著急地喚著走出門外的男人。
官剎不睬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視線。
言曦追了上去,但門口卻只有迎面而來的冷風,她瑟縮了下,心也跟著惆悵,她還沒跟他說上幾句話呢……
※※※
憤怒。
迎面的冷風,沖不散官剎胸中的怒焰,他的眼色因怒意而變得更為深艷,但這種憤怒,和他殺人時的怒意全然不同,這是一種管不住自己、厭惡自己的怒意。
刺客有數名,隱在暗處的他,冷眼看著十四王爺的護衛和刺客廝殺。這批刺客太拙劣,用不著他。
就在所有刺客都被制服後,十四王爺才悠哉地開口。「還有一名逃向後院,官剎,就煩勞你了。」
可惡!他的臉色難以掩飾地變得鐵青,腦中想到的是那女人橫死在那刺客刀下的景況。
他不承認自己的心曾經抽動了下,那女人是死是活不關他的事,但那股該死的急切卻開始在他胸口蔓延,這讓他憤怒。
在湖的前面,他發現了那名刺客,官剎眼一凜,紅瞳殺氣沉沉,將胸中所有的怒焰全化為殺意,一掌擊向刺客的後心。
那名刺客悶哼一聲,瞪大的眼還來不及看清楚殺他的人,便仆倒在地,走向黃泉之路了。
官剎收回掌,斂眉垂眼,像入定一般,殺人後的臉龐,永遠無啥表情。
「啊!」一聲輕呼,他轉頭,紅色的眸子對上一雙驚慌的眼。
言曦踉蹌地退了數步,差點掉進湖泊內。
「妳看見了!」他漂亮的眼珠如玻璃般剔亮,但卻看不清任何的情緒。
「很好!」他冷冽地放聲大笑,在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中,紅眼搜尋著她眼中的懼意。
她終於懂得怕他了,她終究還是和外頭那些人一樣,視他為殺人的妖魔了。官剎俊美的臉孔變得猙獰,熊熊怒焰中有著幾不可見的痛楚。
樊言曦直視他的眼,透徹的黑眼映上兩隻如血般的紅眼,不是畏懼,而是莫名地心痛。「為什麼?」
「不殺人,難道等著被殺?」他厭惡她那種受傷的目光,活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般。
「不會的,沒有人會──」
「妳瞎了嗎?」他的怒吼聲蓋住她微弱的爭辯。
「妳看清楚我的眼睛,是紅的,和妳的不一樣,我殺人是為了生存,妳懂不懂?」他攫住她的手臂,憤怒的吼聲中有著幾不可見的痛楚,像已遺忘的傷口被人狠狠踩了一腳,再次讓他記起了痛楚。
他的指尖深陷入她的手臂,咄咄逼人的眸子燃著熊熊烈焰。「如果妳的眼珠是紅色的,妳能活到今天嗎?即使妳什麼事都沒做,還不是被視為妖魔鬼魅?那些人會將妳這個異類趕盡殺絕!」曾經,他寧願挖掉這雙妖異的紅眼也不願意殺人,但他的退讓卻讓那些人更加兇惡地欺凌他們母子,他恨極了那種被人當成妖魔的感覺,也許他真是魔胎轉世,只有殺人,才能讓他心裡的恨意找到出口!
官剎額際泛白,青筋暴突,該死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她發洩出這股埋藏已久的猖狂怒潮。
一顆淚滑落言曦的頰邊,她抱住了他,聲音被無法遏抑的淚水哽住。「不、不……」她彷彿看見了一個傷痕纍纍的男孩用著所有的力氣去對抗這醜陋的世界,倔強卻孤單啊!
她埋在他懷裡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蒼白而恍惚。「我曾經夢見自己殺了人,鮮血流滿整隻手,那龐大的愧疚和悔意不斷地壓迫著我,讓我無法呼吸……」言曦的聲音微顫,彷彿真看見自己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那滋味好難受,你別再讓自己受煎熬了好嗎?」她抬起頭,哀求地望著他。
官剎的眼閃過一抹光亮,他不由自主地舉起手輕撫過她細緻的頰邊,她怎敢不畏懼地對著他?為什麼這一雙眼能這般清澈而美麗,而他的卻是血艷的紅眸?他莫名地微慍,想讓她的眼不再那麼剔透純淨,即使是痛苦也行,他壓抑下某種即將溢出心頭的異樣情緒,堅持用傷害她來武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