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相擁的兩人落地翻滾了一會兒,雙雙沾染了沙塵與草屑。
尹闕氣血翻湧,身子顫巍巍的幾要不起。但他以驚人的意志力強持著,支手撐地,不讓自己倒下。
該死的!莫非他已無能為力了嗎?
「你……你會沒事的。」衛書嫻哽咽道。
她使勁全身的力量幫忙撐起尹闕,心中絞痛不已。這個傻瓜啊!自己傷勢已如此嚴重了,卻還在落馬時,以他那疲憊不堪的身子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兒的傷害!
世間竟會有這樣的人,笨得只會傷害自己!笨啊!
就在尹關站穩住時,敵方一干人馬已迫至眼前。尹闕見狀,再度拔劍,決心戰到死!
不料,阿史那彌竟冷冷笑道:「哼!以你那身子還妄想做困獸之鬥,好,我就讓你死個痛快。」
大刀揮下,「鏗鏘」一聲──阿史那彌漲得一臉豬肝色,瞪向阻止自己那一刀的俟斤達。而此時,尹闕因大動真氣而口吐鮮血,將昏厥之際,仍勉力以劍點地,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不。」衛書嫻抱住尹闕哭喊著。天,她不要失去他呀!
「俟斤達,你這是什麼意思?」阿史那彌陰寒的睨著他。「想背叛本王嗎?還是另有所圖?」
「我……」俟斤達文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還記得自己很恨眼前這娘兒們的,因為前前後後被她給耍了兩次,應該是巴不得他們死才對!
可是……可是為什麼親眼目睹兩人真摯的情感後,他竟衝動的、不假思索的阻止了那斷命的一刀,為什麼?
「說!否則本王不饒你。」
「葉護大人。」被主子陰狠的一瞪,俟斤達所有的同情全化為無形。他狠下心道:「請讓屬下代為執行。」
「好。」阿史那彌才滿意的笑著。
俟斤達走到尹闕身前,望著尹闕像負傷野獸掙扎眼露凶光的模樣,著實有些不忍,他歎道:「得罪了,兩位,這一血債來世再償了。」
「不要!」衛書嫻立刻撲到尹闕身前,像母雞保護小雞般張開雙臂。她雖淚眼婆娑、姿態楚楚動人,神情眉眼之間卻表露出她的堅定果決。
「如果你要殺的話,殺我吧!先殺我好了,我求求你,他已經身負重傷、不堪一擊了,不要再殺他了,好不好?求求你!」
「書嫻……」
尹闕氣若游絲,身子往後退去,腳下的石子滾落下山。他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兩人立在斷崖上,由於崖邊被草叢給遮了去,令人不易察覺。
側目凝神一聽,石子落下毫無聲響,卻可隱隱聽見淙淙流水聲,莫非……俟斤達舉起的刀遲疑著不肯落下。
尹闕輕輕由背後擁住衛書嫻,歎道:「不論是上天或是下地獄,你都願意和我一塊兒去嗎?」
「嗯!」衛書嫻輕頷首,任由淚水滴落。
「聽好,我只說這一次了……我愛你。」
天哪!衛書嫻好生感動,卻哽咽得無法回應。
「俟斤達,還不快動手。」
俟斤達心一狠,大刀高舉至半空中,眾人卻在此時發出驚呼聲,望著那兩人像墜落的蝴蝶般,雙雙跳崖,墜下無底深淵──心口一窒,俟斤達驀然發現,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時……竟濡濕了!陡地,一冰冷的刀鋒抵上他的喉間,這才令他從感動的狀況下回神。
「大人。」
阿史那彌冷冷的說道:「找回那兩具屍首,否則……你清楚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去!」
俟斤達啞口無言。
阿史那彌率著部下離去甚遠後,一旁的小嘍囉才趕緊問道:「首長大人,現在我們要怎麼辦?要不要立刻下山去搜?」
俟斤達卻愣愣的深思著。天地間竟有這樣的愛情啊!在他們這些一天到晚只會爭權奪勢的莽夫看來,益發顯得可貴。
「首長大人。」
「回去。」
小嘍囉吃驚極了。「可、可是,都護大人的命令怎麼辦?」
「我說回咱們俟斤族去,聽不懂嗎?」
俟斤達率先往回頭路走去。
管他的!這一段愛情若是連上天都不想去阻止的話,他區區一介莽夫又能如何呢?
只能說:祝福他們。
第七章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取自滁州西澗韋應物著)山澗溪水旁,隱隱的有一灰牆白瓦屋藏身於綠林間,仔細一瞧,可見階前綠苔叢生,灰牆斑駁,看得出是上百年的古屋,門前有一掉落的門匾,紅漆半褪,尚可辨出寫的是「靜心園」。
青蔥蓊鬱,清晨那短暫的雨水未褪,替綠意盎然的林間漆上波光粼粼的閃耀水珠。時間宛如靜止般,只有蛙叫蟲鳴窸窣其間。
「哇!我回來囉!」
一聲清朗的童音來自一年約十三、四歲,剃著光頭,身著和尚服的小孩子口
中,他的聲音宛如黃鶯出谷般,十分悅耳動聽。他挑著扁擔走向靜心園,手腳輕盈,宛若在飛。尤其那雙骨碌碌明亮的大眼轉呀轉的,細看之下,讓人瞧不清他是男或女。他一出現,讓這沉寂的世界就像突然湧進一道陽光般,乍然燦爛、耀眼。
「老師父,你知不知道哇!今兒個一大早,我挑著你寫的對聯去換取素齋時,發生了什麼事嗎?唉!真是奇了,那個王小二呀……咦,你知道他嗎?就是長滿一臉麻子的那一個啊!喔!對了,他同我說,有人要買你的對聯呢!就是于闐國那一位什麼……勞什子的大人,願出一百兩呢!老師父啊,你聽到了沒?」
小和尚從未進門便淘淘不絕說個不停,進了大門放下扁擔四處瞧瞧後,又喳呼了兩句:「老師父,你又瞎摸到哪裡去了?」
他往後面亭子走去,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奇怪,我打小在這兒長大到現在,也不覺得這幾株蒼蘭有什麼好看的?」
亭子上盤腿而坐的是一白髮及地的老者,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雖睜開眼,但眼瞳渾濁,沒有焦距,顯然是個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