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可以將自己的一生托付在一個並非愛侶的人身上嗎?
她可以。她的時間可以完全交給他,她的性命也可以為他犧牲,她的心--也可以完完全全繫在他身上。
這是什麼樣的情感?什麼樣的牽絆?寒蟬不想深究,她只知這從他收容她的第一天起,她一顆因為家破人亡而孤苦無依的心便忽然有了依靠,教她隨著歲月流逝,一滴滴、一點點,逐漸放縱自己完全依賴。
她更清楚地明白,從她槍殺楚南軍的那一夜開始,她身上的罪便如那場激烈歡愛般與他水乳交融。
她與他,都是罪人。
她與他,都失落了靈魂。
而她或許比他更慘,因為她連心也遺落了--
「楚行飛出獄了。」將一直捧在手中的咖啡杯擱在他的辦公桌上,她靜定地開口,眸子卻一徑凝望著杯裡的液體。
早涼透了,這杯咖啡--
她怔怔地想著,幾乎沒注意到藺長風的灰眸倏地一揚,綻出銳利無比的光芒。
「我知道。」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緩緩吐出這句話,灰眸裡的銳芒斂去,恢復一貫的平靜。
「情報指出是戚艷眉的母親--戴維斯眾議員暗中替他斡旋,讓他無罪釋放的。」
「哦?」藺長風揚眉,「可信度多少?」
「將近百分之百。」寒蟬淡然響應,星眸直視他,「憑蘇菲亞.戴維斯與戚氏集團在政界的影響力,碓實相當可能干預司法的運作,至少為一個無罪之人翻案絕對是輕而易舉的。」
「楚行飛無罪?」藺長風冷嗤一聲,嘴角嘲諷一彎。
「至少就FBI為他安上的罪名來看,確實是無罪的,實際上他並沒有參與龍門的毒品交易不是嗎?」相較於藺長風的嘲弄,寒蟬顯得冷靜而客觀。
兩年半前,長風與她雖然導演了那一出疑似弒父的謀殺案,但因為證據不足,仍然無法令楚行飛被判謀殺罪,反倒是經過三個月的庭審後,FBI千方百計替他安上了個販毒走私的罪名。
總之,楚行飛還是入獄了,只是他們沒想到原本遙遙無期的刑期竟因戚家的運作一下子縮減為短短的兩年三個月。
可她就是不解為什麼戚家要忽然對楚行飛伸出援手。雖說戚家的掌上明珠戚艷眉曾經與楚行飛有過婚的,但兩年半前他們對他涉嫌謀殺一直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根本就是撇清兩家的關係……為何在兩年半後,立場卻又如此一百八十度轉變?
「蘇菲亞為什麼要幫他?難道她還承認楚行飛是戚家認可的女婿人選?」
「哼。」藺長風沒說什度,只是冷哼一聲,眸色轉深。
寒蟬望著那對莫測高深的銳眸,「你擔心嗎?」
「擔心什麼?」他不動聲色。
「你跟戚艷眉的婚約。」寒蟬的語氣彷彿淡然,明眸卻緊盯藺長風,「雖說蘇菲亞已經答應將她女兒許給你,可戚艷眉本人好像一直不大樂意,而現在楚行飛又出獄了--」她極力分辨著他臉上的表情,可後者仍是紋風不動,彷彿毫不在意似的,她終於失去耐性,「你究竟為什麼堅持與戚艷眉結婚?」
「為什麼?」他挑眉,彷彿覺得她問得可笑,「當然是因為她背後富可敵國的資產!」
「紐約擁有百億身家的名媛不計其數……」
「可只有她曾經屬於楚行飛!」
果然!他果然是為了報復--
她心臟一緊,「為了報復楚行飛,你甚至不惜委屈自己娶一個有自閉症的女人?」
他不語,灰眸掠過難以理解的複雜暗影。
「長風,婚姻不是兒戲……」
「妳為我擔憂?」
「我--」她一窒,為他冷淡的語氣不知所措。
他凝望她,忽地放柔嗓音,「為妳自己擔憂吧,寒蟬。」
「我?」
「在一切結束後,我一定會為妳找一門好親事。」
好親事?
「什麼……什麼意思?」
「結婚啊。妳總不能一輩子跟著我吧?」他淡淡然地說,彷彿正在說一件再平常也不過的事,「女人畢竟還是需要一個寵愛自己的男人。」
他要把她嫁掉?他要趕她……離開他身邊?
極度的失望驀地漫上寒蟬胸口,像千萬隻蟲,擾人地啃噬著她的心臟,弄得她強烈發疼。
她暗暗握緊雙手,拚了命勻定紊亂的呼吸與心韻。
開口時,已是一貫的平靜淡然,「有誰會要我?」她低低地自我嘲諷,「沒有男人會喜歡一個除了玩槍,什麼也不會的女人。」
她自我嘲謔的話語似乎令他很感冒,驀地拍案擰眉,「誰敢瞧不起妳?」
「不是瞧不起,是不喜歡。」
「他們敢不喜歡妳?」他為她這樣的想法暴怒,灰眸掠過危險的光柱,語氣亦粗魯起來,「任何一個被妳看上的男人都該覺得三生有幸!」
包括你嗎?
她凝睇他難得失去冷靜的俊容,心臟是感動也難過地揪緊。當然不包括他,可她不該強求,他能如此維護她已是相當不易。
他沒有靈魂,沒有心,沒有感情,不可能愛上任何女人,更別奢望還要他去「寵」一個女人。
他不要她永遠跟在他身邊,也永遠不會愛上她。
他不會為了任何女人而心動--
***
她錯了。
他還是會為女人心動的,只是不是她,或任何一個曾與他來往的女人。
他心動的對象是她怎樣也料想不到的人物
戚、艷、眉。
她從來不曾料想到這個具有輕微白閉症的女人,竟能夠打破藺長風冰凍的心房一角。
戚艷眉看來只是個天真到近乎無知、純潔到近乎愚蠢的女人,可沒想到她看著人時,眼眸會如此深邃透徹,彷彿可以看這一個人的靈魂。
而她清淺的、有些緊張的微笑又是如此無辜清純,如此足以動人心魂。
就連寒蟬,也常常為了她偶然的笑容而失神。
她從沒見過那樣的微笑,一個人怎能笑得如此真、如此純、如此甜蜜?
她好羨慕戚艷眉能那樣笑,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那樣笑過了,也許是從她父母雙亡的那一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