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別再為鄒容操心了,我想他跟我們每一位同志一樣,都是志在流血,才會 自願入獄,他這本著作啊,已然震醒了民族的靈魂,革命之業仍須他特績投入;吉人天 相,我相信他們兩人一定很快的就能恢復自由,再繼續與廣大的「革命軍」並肩奮鬥。 」
順心這麼一說,邑塵也覺得自己方纔的顧慮似嫌杞人憂天了些,於是便轉問如意道 :「你三哥說你也想進學堂來讀一陣子書,但信祥不是就快回來了?你不在家多學學怎 麼做一位未來的賢妻良母嗎?還有韋伯父那一站,你過得了嗎?」
「三哥跟你都才剛訂婚,而且我聽說令尊行前曾經交代,一定要等到他回來之後, 你們才能成親,換句話說,那至少也得再等上兩年多;他做哥哥的人都不急著娶了,我 又何必要急著嫁?」
「誰說我不急的?」邑塵還來不及說什麼,順心已搶在她前頭道:「我才急呢,佷 不得明天能把邑塵給娶進門,但她不肯嫁,光我一個人急,又有什麼用?」
「順心;」邑塵想不到兩人才做下約定,順心馬上就會利用他的新身份,在言語上 展現他的渴望。
如意拍掌笑道:「怎麼樣啊?我未來的三嫂,恐怕對於怎麼首個賢妻良母的事,你 要比找吏早操心了。」
為了避免他們兄妹倆一搭一唱,說得自己更窘,邑塵便趕快將話題導回到原先所講 的事情上。「我是在跟你說真的嘛,如意,你真的想上京城裡來讀書嗎?」
「我是想啊,在這半年來你給我寫的信中,我已不知神遊過北京城多少回了,可是 這回若不是三哥要來,恐怕不論我再怎麼央求爹,他還是不會答應讓我到京城來玩玩。 」
「瞧,你自己也說了,他連讓你來玩一趟,都不肯鬆口答應,你又哪裡還能奢想到 學堂這類的事上去?」
如意笑出她一雙向來便為最大特徵的梨渦來。「只要使出我最擅長的「磨功」,日 日夜夜的跟我爹磨,我才不相信到頭來他不會軟化。」
回想到如意那日的笑靨,即便事隔半年了邑塵仍然忍不住輕笑出聲來,若非親眼所 見,誰想得到平素那麼嬌滴滴的如意,一旦與自己論劍搏刀,身手架勢,可是樣樣不輸 的。
其實她何嘗不希望如意能夠上來就學,如果她能趕在新學期開課前到北京城來,那 麼自己就可以把租處轉讓給她,並帶她熟習環境,甚至多留些時候,與她為伴。
可是她遲遲得不到父親的應允,進學堂的期盼也只好一日拖過一日,並以愈發寫得 勤的信件,要邑塵描述她在學的生活,與平時的休閒娛樂,說是聊解飢渴。
想到這個,邑塵馬上就決定這兩日若得空,一定要優先把今日聚宴上的菜餚,一道 道詳細的描述給如意聽。
如桂花皮炸是慶和堂的招牌菜,根據裡頭的夥計跟她們說,這道菜從選材開始,就 不得馬虎,首先是精選豬脊背上三寸寬的一條豬肉皮,將毛拔得乾乾淨淨的,接著用花 生油炸到起泡,撈出瀝干、曬透,然後放進磁壇裡密封,一直要等到第二年方可啟用。
做的時候呢,還得先把皮炸用溫水洗淨,在高湯裡泡軟,切成細絲下鍋,如佐料大 火一炒,放進雞蛋、火腿末,就是香不膩口的桂花皮炸了。
「賀邑塵,你頁捨得離開京城?」席間一位同學說:「若是我啊,光是有了這兒的 吃,恐怕我就一步也邁不開腳。」
「這點還用你明說嗎?光看你一個人,大約有兩個咱們的學堂之花--賀邑塵大, 不就很明白了。」
由於均是玩笑之語,所以此吉一出,只換來大家的哄笑,並沒有任何人因此而不悅 ,而或許她那樣說,原本也就是為了想沖淡些許離愁別緒。
「其實我最最捨不得的,是每日朝夕相處的你們啊,女子上學堂這種事,在實行新 政之前,是千百年來的中國婦女連作夢都不敢想的,不然又何至於有祝英台女扮男裝的 求學傳說,所以我們可以在一起,宦在是十分難得的緣分;」邑塵誠摯的說出她這段時 日來的感想。「尤其是我從南方來,剛開始的那幾個月,實在有點吃不消這裡的寒冷與 乾燥,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忙照顧,我想我絕對熬不過來。」
剛剛全都還燦笑如花的女孩們,聽到邑塵出自內心的感謝語後,笑容馬上就隱退不 見,取而代之的是依依不捨的表情,甚至有幾位比較按捺不住的,眼看著便連淚水都快 要奪眶而出了。
於是先前那位說笑的同學,就再挑起轉變氣氛的責任說:「我們照顧你是應該的啊 ,不然上什麼「美術課」時,教我們找誰幫忙去。」
「對啊,對啊,邑塵,你這一不來,我們往後再碰上毒水墨書時就慘了啦,有誰可 以像你一口氣包辦十來個人的功課,而且還能張張風格各異,連老夫子都挑不出破綻來 的?」
這句話倒真是說進大夥兒心坎底了,於是你一言我一語的,立刻紛紛表示贊同,同 時再度勸留起邑塵來,而邑塵也得以趁隙向最先發言扭轉氣氛的徐百香眨眨眼,表達了 心中的謝意。
「其實我暫時也還不會離開京城,所以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將來我還是很願意幫 你們捉刀,怕只怕哪天被夫子看出個端倪來,那就大大不妙了。」
但這些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們,好像根本就沒聽到下半句的歡呼道:「真的嗎?邑塵 ,你還不會馬上回杭州去?」
除了最為投契的徐百香之外,邑塵並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父母家人目前全在外國 ,此刻也就只頷首道:「是啊,因為前年歲末我剛來時,天天都忙著適應酷寒的天氣, 也沒欣賞到什麼雪景,所以在我回南方去之前,一定要把這兒的冬景盡情欣賞個夠,順 便也想多臨摹幾幅畫,否則豈不大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