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是要我至少有一定的身家後,才能來找桓竹是不是?」
「華維一向說你點子多,腦筋動得快,果然不錯。」
「他過獎了。」
「你既然已經明白,那我也不必再多說,反正桓竹還小,你不怕沒有時間去達成我 們的要求。」
一個月後,昌祥便約了放學的桓竹去吃飯,跟她說隔天他就要上船出海了。
「你要去當船員?」桓竹驚訝極了,是為了她嗎?都怪自己不好,不該讓昌祥對她 產生男女之愛的。「昌祥,你大可不必──」
「桓竹,別說了,反正我契約什麼的都已經簽給人家,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我一 無學歷,二無背景,想在短短的時間內賺比較多的錢,跟遠洋漁船不失為一條可以考慮 的路。」
桓竹只覺離愁別緒湧上心頭,從小到大,在湯家真正對她好的人,除了小哥華維外 ,就只有不時來找她的昌祥而已,雖然她對他完全沒有所謂的男女之情,但多年的情誼 ,再加上見他對自己一片癡心,想表白心意的話實在是出不了口。
「桓竹,你等我,」看她不說話且泫然欲泣,昌祥顯然誤會了,馬上橫過桌面握住 她的手說:「給我三年的時間,三年後我一定回來娶你,我要讓你爸爸知道我絕對不是 個連老婆都養不活的窮小子,更要讓你阿姨看著你過和華純一樣,甚至比她更好的日子 !」
他明天就要出海了,自己何苦毀掉他的寄托呢?反正這中間還隔著三年的時間,也 許他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不是他所愛的那種女孩,時間久了,空間也拉大了,誰又能完全 保證未來的事?況且到底自己終究也是個平凡的女孩,面對這樣一個真心相待的男人, 要說完全不被感動,甚至沒有那麼一點點的虛榮感,恐怕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這些都等你回來再說,」桓竹由衷的叮嚀道:「昌祥,倒是你要答應我好好保重 身子,這個東西你帶著,」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紅木盒子,往他手邊推開去。「就算是 我的祝福。」
「不行,這是你最寶貴的財產,也是你媽媽留給你的少數幾樣東西之一,我不能收 。」
「收下吧,昌祥,」聽到他提起母親,桓竹心中一慟道:「每次我看到這個表,想到媽媽當年是怎麼一分一秒的熬過等待爸爸去看她的時間,我就很難過,而且她留給我的東西也不只這一樣,你帶在身邊,就算是我時時刻刻都在祝福你一樣,如此一來,三年後我再看到它,說不定就能換個全新的心情。」
昌祥想一想也對,便當著她的面把盒子打開,拿出那個已有百年歷史的骨董懷表, 彈開表蓋,細讀他其實早已知道的鏤刻文字──
韶君吾愛:
分秒皆念
無時或忘
念澤
「好一個分秒皆念,無時或忘,」昌祥將它往懷中一塞說:「我會將它一直帶在身旁,直到我們重逢的那一日,除非出了什麼意外,否則我一定會帶著你母親的鍾愛之物回到你的身邊來。」
想到這裡,桓竹不禁面色如土,當時她便曾斥責過昌祥的口無遮攔,難道他真會一 語成讖?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但是話說回來,昌祥離開台灣都已經四年多了,如果他 人仍安然無恙,為什麼遲遲不歸呢?
她和小哥也曾陪昌祥的母親到船公司去問過,船公司老闆為此還大大發了頓脾氣, 說昌祥一點兒定性也沒有,上船不過半年,就找機會跳船跑掉了,也不曉得他現在人在 哪裡。
午夜夢迴,桓竹偶爾也會想起他,她甚至相信窮此一生,自己可能都忘不掉昌祥, 不管他現在人在哪裡,又為什麼不回來,當初他畢竟是為了自己才出海去的,如果他因 此而慘遭任何不幸,那全都是自己的責任。
「小哥!」她抬起頭來看華維的眼中,已浮上一層淚光。
「桓竹,你別這樣,我什麼都還沒說,不是嗎?」華維拍拍她的肩膀說:「你也知 道近兩年來,我這民俗文藝館的生意還不錯,漸漸的,朋友見到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 會往我這裡送,這紅木盒子是一個禮拜前才送到我這裡來的,混在一大堆東南亞各國 的東西當中,昨天我整理時看到,馬上就認出它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你後來把它送 給昌祥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當然也跟你一樣著急,立刻找那個送貨來給我的朋友問,他 說這紅木盒子和銀煉是一個在泰、棉邊界的難民營中擺攤子的難民賣給他的,你也知道 因赤棉的問題遲遲未獲解決,高棉境內仍然民不聊生,什麼東西都可能拿出來賣。」
「那個難民不會就是──?」
「桓竹,聯想力別這麼豐富行不行?」華維苦笑著說:「當然不是昌祥,是個道道 地地的高棉人,我的朋友說當初他本來不想買,表都不見了,光買一條表煉和拿個紅木 盒子幹什麼呢?但那個難民卻跟他說這表有個極傳奇的故事,說只要能把表找回來,三 樣東西合在一起,就能得到一大筆財富,我的朋友當然不會相信這種所有的生意人幾乎 都會編的故事,但因為這盒子實在古拙可愛,加上價錢也低到幾乎不像話的地步,所以 他便順手買下,再拿到我這裡來。」
「小哥,你說了等於沒說嘛!昌祥呢?我關心的不是懷表追不追得回來,我關心的 是昌祥的安全問題!」
「我知道,我知道,」華維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好,桓竹甚至從未看過他大發脾氣的 樣子,「說來也真巧,阿曼你曉得吧?」
「小哥,阿曼是你女朋友,我怎麼會不曉得嘛!」桓竹拜託道:「你快點講重點行 不行?」
「阿曼說她舅舅在一家新的房地產公司上班,老闆是泰國人,很喜歡收集藝術品, 或許會知道這表的下落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