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但可能,而且一定會,」於軒知道她聽懂了,微微笑道:「這是我對你開出 的價碼,桓竹,現在你還能堅持說自己是絕對的非賣品嗎?」
桓竹後退兩步,跌坐在沙發上,把臉深深的、深深的埋入冰冷的手掌之中,感覺到 自己一顆心陷入無邊無際的悲哀裡。
***
再度走進於軒位於陽明山的華宅,桓竹的身份已經與過去不同。
「歐太太。」司機如此喚她,鐘點女傭也這樣叫她。
歐太太。
桓竹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誰會知道在這聲稱呼的背後,有她多大的無奈和多深的 創傷。
父親病情的持續加劇是她無法再堅持的主因,二度到醫院去探他時,桓竹便意外的 發現所有的湯家人都在,而病床卻是空的。
「阿姨!」她的胸口一緊,也來不及喚任何人了,直接就問翠嬋說:「阿姨,爸爸 他……他──」
「送進加護病房了,」華紹護在母親跟前答道:「夏桓竹,這下你滿意了吧?」
「大哥,」華維看不過去,出面攔道:「爸爸身體不好,桓竹跟我們一樣著急難過 ,你又何必說這種話?」
「她會和我們一樣著急難過?」這次按捺不住的人,換成了華純。「棟樑連提名都 還沒爭取到呢,四周的流言已經多得不得了了,如果……如果……」她最擔心的,顯然 並不是父親的病。「大哥,那我怎麼辦?」
「怎麼辦?華純,誰教你當年腦袋不清楚,做出那種事來?現在充其量也不過是自 做自受而已,哪裡像我們湯家,二十多年來,白養了一個不知回報的人,臨了還要幫著 外人來害自己的家人。」
若不是惦記著父親的身子,桓竹必定早就轉身離開了,她抬起頭來,只見小哥用充 滿諒解及悲憫的眼神望著她,而翠嬋……翠嬋竟然──
「桓竹,」她蒼白著一張臉,完全失去了平日孤傲冷絕的模樣。「桓竹,就算是阿姨求你,求你看在你父親的份上,幫忙湯家度過這一次的難關,再這樣下去,你爸爸他……他真的會……」
「阿姨。」桓竹的腦中一片混亂,只想阻止翠嬋再往下說。
「你要我們怎麼做,你才肯幫忙呢?難道……難道非要我這個老太婆跪下來求你不 成?」翠嬋說完便作勢要跪。
桓竹被這一逼,身子反倒搶先一矮,跪倒在地。「不,不,阿姨,是我求你,求你 不要再說了,我──」
病房門被推開,打斷了所有人的話頭,剛剛脫離險境的念澤只惦著一個名字。
「桓竹……桓竹……」
桓竹連忙趕到床邊說:「爸,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桓竹,」他緊握住桓竹的手,那股強勁,簡直就不像是個病人。「別忘了我說過 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不許你拿自己一生的幸福當賭注,答應我,桓竹, 答應我。」
「爸,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但是如果因保全她一個人,而讓許多人的努力、成 就、生命全部毀於一旦,那她又有何「幸福」可言?「爸,我答應你,我絕不會拿自己 一生的幸福開玩笑。」
念澤似乎安心了,終於肯閉上眼睛睡一覺。
隔天她便回到台北,與歐於軒到法院去公證結婚,變成了「歐太太」。
沒有盛大的婚禮,沒有喜宴,沒有鮮花,沒有蜜月,沒有給予祝福的雙方親友,甚 至沒有一絲的笑容,桓竹和於軒便成了夫妻。
才公證完畢,於軒就當著桓竹的面打電話到泰國去,即刻解決了湯家的燃眉之急, 同時表示因著連襟之故,年底選戰,他願意在經濟上助周棟樑一臂之力。
念澤知道在泰國設廠已無問題後,不再憂心忡忡,病情轉趨穩定,等到他可以返家 休養,得知桓竹嫁給於軒時,已是她婚後一個半月的事了。
桓竹力辯她是心甘情願結的婚,念澤在一陣失神之後,也只得重重歎口氣,在心底 一遍又一遍的自責:韶君,我真是對不起你,這一生,我不但害慘了你,而且還害慘了 我們唯一的女兒。
時序進入五月,天氣漸漸熱起來了,但桓竹的心情一逕沉溺在寒冷的冬季裡,有誰 會相信這兩個多月以來,他們過的是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呢?
從法院公證回來的那一天起,於軒便搬到一樓的客房住,把二樓的主臥室讓給了新 婚的妻子,他從來都不碰她,頂多只在一起吃飯,相遞杯盤時會輕觸到手,或者是在人 前他會輕攏住她的腰,顯出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其他時候,他連正眼看她的機會都不 多。
桓竹推開落地窗,來到游泳池畔,波光粼粼,於軒倒是從依然春寒料峭的三月起, 便維持著天天晨泳的習慣,不會游泳一直是她的遺憾之一,常常想請他教自己,可是一 觸及他那冰冷的眸子,到嘴的話便又全數嚥了回去,何必自討沒趣呢?
她不願再往下想,只怕越想會越自憐,於是轉身回到屋裡,換上白襯衫、黑窄裙, 打算到公司去一趟。婚後她雖然沒有繼續到公司上班,但仍持續為海琴珠寶設計飾品, 新的璀璨部主任是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活力充沛、幹勁十足,兩人的設計理念十 分接近,所以聊起天來非常投機。
桓竹打理妥當後,因不想麻煩司機再接她回來,便逕自叫了計程車出門。
***
「歐太太。」櫃檯小姐見了她,神色突然略現驚惶,怎麼回事?
「成先生在嗎?」桓竹也無意追問下去,直接說重點。
「在……在他的辦公室裡。」
「好,謝謝你。」桓竹拿著設計圖便往裡頭走。
「歐太太!」櫃檯小姐卻又喊道。
「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她越顯不安。「我是想……是想需不需要請成先生到會議室來 見你。」剛剛她送咖啡進總裁辦公室去時,只見……成先生辦公室就在總裁的對面,萬 一──那怎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