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荷包,這是……?湘青全身簌簌發抖,不敢撿起荷包細看,只得本能的拿起一併藏在硯盒內的那方紙片,迅速翻打開來。
南星殞落,此荷包據聞為他從少年起便帶在身邊之物,殉難時仍緊捏不放,隨同寄托於此的薄信,一併交付與兄,望能輾轉送至信中所提之『佳人』手中,以慰南方之星。
信中所提之兄,便是小三子說的那位夥計吧,然而這些都已不再重要。湘青撿起那個血跡斑斑的荷包,原以為是臨行前自己送給他的那一個,但信中不是說此荷包乃為他從「少年」起便帶在身邊之物嗎?
她想起來了,湘青不知道在這個時候,為什麼自己還會想起那件事,但她現在的的確確想起以往每次跟南星提起,說要送他一個荷包之時,他總會笑稱自己已有最鍾愛的一個。
「是個小女孩送給我的,我捨不得換。」
原以為那是他捨不得她為他費神刺繡縫製的借口,想不到確有其事,他真有一個珍愛多年的荷包,湘青面色灰敗,以那種嚇人的木然平靜攤平荷包,細細端詳。
霎時她瞪大眼睛,全身如風中落葉般劇顫,扯緊那荷包,恍惚見了鬼似的微張著嘴,偏偏喉頭哽咽,所有的尖叫聲都充塞在心中,一句也喊不出來,這太殘忍、太殘忍了。
在淺藍色荷包上,稚純的手繡出圓圓的雪人,還有深深淺淺的雪花。
「大哥哥,您喜歡我繡的這個雪人嗎?」
「喜歡,你繡的很好。」
「那就送給您好了,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南星殞落。
湘青跪倒在地,把以七歲那年送出去的繡帕做成的荷包緊貼在胸口,終於心神俱裂的痛哭起來,那淚水彷彿永遠也流不盡似的,南星,南星,原來你就是我念念不忘的那個「恩人」,是救了外婆一命的「小兄弟」,為什麼老天偏要到這時才讓我知道?
在恩已難償,情已斷逝的現在?
湘青恨不得自己也能在此刻便隨殞落的南星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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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後,湘青仍然活著,或者應該說,她的人仍生存在這世上。
因為南星在留給她的信中,要求她要勇敢的活下去,唯有如此,他的愛才能繼續延續,但……,湘青閉上因夜夜難以成眠以至酸澀的眼眸,在心底叫道:南星,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為什麼你不來帶我一起去呢?沒有了你,我已生無可戀。
她行屍走肉般的來到蔚綠的房前,剛剛福嬸跟她說格格婚事近來已再重議,最好找個時間再讓格格試試嫁衣,湘青知道沒人敢提早告知蔚綠此事,便決定擔起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叩了兩次門,都沒人應聲,湘青不禁覺得奇怪,就算蔚綠已經上床安歇,侍女也不該如此毫無警覺才是啊,更何況才剛剛掌燈,蔚綠不至於這麼早就休息才是。
湘青自南星過世之後,對世俗種種及行事舉止,都有了不同於以往的看法與做法,滿心俱是傷痛的她,除哀悼南星之外,其他的事,似乎都依直覺本能去做。
於是她想也沒想,在叩了第三次的門,仍聽不到回應之後,便推開門,一邊輕喚著蔚綠,一邊往裡頭走。
「格格?蔚綠?」
她直闖進蔚綠的閨房,發現室內一個奴婢侍女也無,實在是太反常了,這——
「蔚綠!」湘青直奔床前,掀起紗簾,大受震驚。「蔚綠!」
床邊掉落一柄顯然十分鋒利,猶自發出青光的薄刀,自蔚綠左腕流出的血已染紅了一方薄絲被,而她人也早就陷入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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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湘青速報福晉,陳福再火速找來大夫,全力施救下,蔚綠終於撿回了一條性命,而知道她輕生的少數幾人:福晉、陳福夫婦與湘青,也終於曉得了她為何會走上絕路的原因。
臥榻上蔚綠慘白著一張臉,左腕上的繃帶猶自怵目驚心的浮現一層淡淡的血痕,陳福夫婦默默無語,福晉既震怒又痛惜,而最鎮靜的人,恐怕仍屬從頭到尾,一直留心不被其他人看見、聽見,並且記得煎藥來的湘青吧。
「糊塗!」福晉驀地打破沉默說:「有孕在先,割腕在後,做的全都是糊塗事,你以為自己這麼一死,就可以解決掉所有的問題嗎?」
「與其讓人發現蔚綠有孕,羞辱阿瑪與額娘,還不如自我了斷,圖個乾淨。」
「你還敢頂嘴,都怪我平時寵壞了你,才會讓你做出這喪盡顏面,不顧羞恥的事來,想一死了之也輪不到你動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道理你懂不懂?」
「不,」蔚綠猛然抬起頭來,倔強的說:「我不懂,我不懂為什麼我不能嫁給所愛的人,不懂自己為何得成為阿瑪與人結盟的工具,更不懂我為什麼連結不自己生命的權利都沒有!」
福晉突然搶前一步,意欲揮掌。「你這個不孝的孩子,你若一死,十天之後,誰上花轎?在西安成婚,是皇太后親頒的懿旨,希望我們兩家結為秦晉之好的喜氣,能夠散散大夥兒心中的陰霾,如今你搞出這等事來,不是存心要惹惱皇太后,為你阿瑪召來家破人亡之禍嗎?」
湘青急忙跪下舉高了手捫住福晉懇求道;「福晉息怒,格格也是心煩意亂,才會出此下策,眼前大家應該好好商議對策,您一味指責她,甚至打死她,也無濟於事啊。」
終於察覺事態嚴重的蔚綠也掩面痛哭起來,她啜泣著說:「女兒……女兒就是知道有孕之事,如果傳揚出去,可能導致什麼後果,才會……動自盡的念頭,」她放下雙手,望向福晉說:「額娘,女兒在遺書中已寫的很清楚,唯有我死,才能求得與女兒容貌相似的湘青代嫁,除此之外,已別無其他挽救我和親王府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