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福晉已先喝斥道:「你胡說些什麼?湘青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骨肉,豈能代你受過?教我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繡兒?」
福晉在盛怒之中未及打住,因而說溜了嘴的話,蔚綠與湘青齊齊不解,反倒是一旁的陳福勸道:「福晉,我看當前確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陳福?」福晉瞪大了眼睛道。
「福晉,」芳兒也來助陣說:「格格嫁與不嫁,如今已不再是她一人的事,關大人既已稟明皇太后,請她老人家主婚,便成為朝廷大事,為此次保駕有功的軍機大臣和議和辛勞的王爺辦理幼弟與女兒的婚事,除了是有心撫恤大臣之外,也算是庚子午未唯一能令她開心一下的機會,如今眼看著格格是不能嫁的了,若找不到替代的新娘,無法如期舉行婚禮的話,恐怕我們王府……」
「是啊,」陳福又接下去說:「福晉,欺君之罪,是要砍頭的啊!」
「這……」福晉瞥向湘青,一見她那酷似繡兒的眉目,不待她將滿心的抗拒宣之於口,自己已率先道:「不,我不能害了湘青,不能迫她代蔚綠嫁給關浩。」
這次換湘青搶在大家之前出聲問道:「福晉,您剛才說格格要嫁的人是誰?」
「湘青,你——」
「福晉,請您快告訴我,格格未來的夫婿是何姓名?」湘青一臉焦灼的問道。
「姓關名浩,是軍機大臣關湛的幼弟。」
「他……是滿人?」
「不,是漢人,原來還是南方人,以前關老爺子在世時,曾任兩江總督,甚受當地百姓愛戴,死後也特地葬在杭州,聽說在關湛入軍機後,返鄉掃墓祭祖的工作,便都讓關浩去做。」
「福晉怎麼扯到這等小事來了?」芳兒提點主子說。
福晉遂不禁苦笑道:「沒什麼,只是我突然想到自十多年前,王爺與關老爺子訂下這門親事起,我們就沒見過這個關浩;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在六年前的清明射柳大會上,人人都想見識一下箭術一樣高明的關浩和載皓比試,看看到底誰會奪魁,結果那關浩卻跑回杭州去,反倒和載皓雙雙奪得南北兩地的射柳魁首。」
是了,是那個曾在暗夜中陡然改變了自己命運的關浩,湘青的表情落回平靜,默默的做了個重大的決定。
「福晉,」她的臉色雖然蒼白,但聲音卻十分清晰堅定,「求你成全格格與趙統領,我願意代她嫁進關家。」
此言一出。室內霎時靜成一片,半天之後,福晉才顫抖著問:「孩子,你剛剛說什麼?」
「我願意代替格格,嫁與關浩為妻。」
陳福夫婦表情怔忡,顯然還反應不過來,無法相信在剎那間,事情竟會起這麼大的變化,蔚綠則感動得淚流滿面,只不過福晉仍力持鎮靜的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肯這樣犧牲自己?」她舉起手,做一個要湘青暫慢開口的動作。「別跟我說是因為關浩財大勢大,我相信繡兒的女兒,絕不會看上那些外在的條件。」
湘青在心底回答道:因為自南星死後,我早已雖生猶死,萬念俱灰;但她當然不會這麼說,甚至不願說出當年與關浩曾在青樓短暫一會的事,並非顧及自己的閨譽,而是因為不想讓福晉對關浩留下一個玩世不恭的印象。
「剛剛福晉兩度提到湘青先母的名字,又說我是您找了十多年的骨肉,回想與福伯結識後的種種,湘青再笨,應該也猜得到自己和福晉必有所牽連,不管這牽連是好是壞,反正湘青孤苦伶仃慣了,未來際遇無論如何,總也壞不過從前吧?這一年多來,福晉給了湘青前所未有的好日子,」至少讓她因而結識了南星,此生應已無憾,若仍硬要說有憾嘛,只能說她未能如蔚綠那般留下心愛之人的孩子,也因為這一點,她更想幫助蔚綠與趙鎮永結為連理。「如今王府有難,湘青願意效勞,只是不知道,」她首度遲疑的說:「湘青這平凡之身,能否撐得起格格的貴氣風範。」
福晉搖頭歎息,雙眼含淚,輕輕拉過她的手來說:「你何需假冒,何需代撐,你自已就是格格啊。」
「額娘!」蔚綠驚詫的低呼。
「福晉!」湘青也滿腹的不解。
唯有陳福夫婦了然在心,默默無語。
「你不但是格格,而且還是和親王府內的大格格,」福晉一臉不忍與慈愛的說:「孩子,你是王爺與繡兒所生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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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消息?」呂文良倒了杯熱茶給他後便急急問道。
南星搖了搖頭,手握杯子,雖滿面于思,雙唇乾裂,卻不急著喝水,三魂七魄,好像全不在原位似的。
「南星,你確定和親王府內,真有一名叫湘青的繡女在?」
「連你也懷疑她是我編造出來的人物?」南星倒不是生氣,只是無奈的反問。
文良搔搔頭皮,有點尷尬的說:「不是啦,我沒那個意思,只是……」
「不怪你,」他終於喝了一口水道:「坦白說,這些天來,連我有時也難免懷疑她是不是我幻想出來的人物,是我過去做的一場大夢中的伴侶,或是只存在於我理想中的一個影像,老天!」他捧著頭,如受傷的野獸般低鳴:「文良,我是不是快瘋了。」
「不,南星,絕對不是,」文良著急不已的說:「對了,你們上回分別的時候,她不是繡了個荷包給你嗎?如果世上沒有這個人,那哪來你手中的荷包?」
「對,荷包,」南星從懷中拿出那個荷包來,緊緊握住道:「多虧還有這個荷包在,否則我真的會瘋掉,但文良,為什麼和親王府裡的人,都說他們府中,根本沒有這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