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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為什麼?」

  「我只要最喜歡的。」我故意省略掉一個「你」字,其實,我只要他最喜歡的兩顆石頭。「走吧。」

  「如果現在有人落海,我跳下去救他,一定反身大喊:「意同,我沒有遺言」。」

  「哦?你今天真的玩得這麼開心。」

  「是啊,能夠在朋友面前毫無顧忌的訴說自己的一切想法,我真的覺得很暢快。」

  他其實說得流暢而自然,可是我仍然被朋友那兩個字給得罪了,而隨之而起的懊惱,更是弄得我心煩氣躁:我又有什麼立場來煩躁呢?他說的全是事實。

  於是低壓的情緒在回程持續積壓著,直到他停下了車。

  「這裡是哪裡?」我看著四面青翠的山問他。

  「東海岸。」

  「騙人,根本看不到海。」

  「騙人的人,應該是你。」他隔空指著我的鼻子說。

  我驀然板起了臉,同時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瞬間僵硬起來。

  而他當然知道我為什麼聽不得騙人兩字,跟著胸有成竹的解釋道:「我是說,你連從東河轉進來的這個泰源山谷都不知道,怎麼能夠算是台東人?這裡因為四面環山,常常是颱風登陸台東時,唯一不受太大影響的地方,所以素有「小世外桃源」之稱,而你居然不知道!說出去,人家不說你騙人才怪。」

  我鬆了口氣,立刻回嘴:「你不曉得我是最戀家的巨蟹座嗎?」

  那種出遊的輕鬆氣息總算再度慢慢攏聚。

  「豈只,我看你簡直就是其中的寄居蟹族,黏家黏得緊。」

  「你又知道了,」我微微的嘟起嘴來說:「要裝得下我這只「巨蟹」,那殼還得夠大才行。」

  「我看比起國中時代,現在的你起碼少掉十公斤。」

  他說的雖然挺接近實情,而且還算是一份讚美,可是其中蘊涵的親密依然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反向操作的說:「好啊,拐著彎說我小時候是個胖妞,對不對?」

  「我可什麼都沒說。」他裝出了一臉的無辜。

  我們把摩托車停在橋頭,漫步走過,天空忽然飄下雨絲。

  「我去拿雨衣,你──」

  我打斷他阻止道:「算了,雨又不大。嘿,你看,這橋的名字好好聽,叫做「登仙」,是不是登過後,就可成仙?這裡正好有只想過橋的小毛毛蟲,我來數數看它有多少只腳。」

  數完以後,我即大聲宣佈:「三十隻,整數耶,它還真會長。」

  「你確定?」

  「嘿,我雖然從國中開始,數理方面就不行,可是數一隻毛毛蟲有多少只腳的能力,應該還是有的吧?」

  「你還真是會記恨。」

  「幸好你的座號不是四十五或三十五,不然我不更慘,」我邊說又邊算了一遍。「真的嘛,真的是三十隻腳。」

  「不可能,我看它的身體還不到三分之一,就有八節,全部加起來,怎麼可能才只有三十隻腳?」

  「可是……」我第三度算,這次我算到一半,便恍然大悟的拾起頭來盯住已經快掩不住笑意的慕覺看。

  而他從我的表情當中,也猜到了我應該已經知道原委了。

  原來我只算了毛毛蟲半邊的腳數。

  「天啊,意同,你的腦袋裡還真是缺少了某部分。」他終於忍不住跟著我一起爆笑開來。

  笑了半天,還是我先掙扎出口說:「無所謂,反正我現在念的科系已經用不著『那一部份」了。」

  那真是非常快樂的一天。

  隔天晚上他到家裡來,與媽媽、弟弟、大姨,甚至外婆都相談甚歡,反而是我因心中有所感悟而沉默了許多。

  飯後媽媽和大姨領著弟弟送外婆回舅舅家去,我開了一罐啤酒給他,自己也在蘋果西打中加了一點點酒。

  「你今晚幾乎沒有聲音,是昨天一天累壞了嗎?」

  「沒有,我只是不擅長處理離別的場面而已。」

  「怎麼不想這頭別離,那頭就是相聚?」

  「我可是一生下來,就被迫與血緣另一半分離的人,而且還是對方主動割捨的,你叫我對離別怎能不特別的敏感?」

  他當然曉得我指的是我的父親。

  「沒有他,你一樣長大了,而且是個大家都喜歡的好朋友,我覺得阿姨把你教得很成功。」

  「是嗎?其實我不是沒有想過要變壞,只是每次想到如果連我都讓她傷心,那她這些年來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就因為這一點,讓我從來都不敢放縱與任性,總想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不敢讓媽媽失望,不敢得罪朋友,因為別人沒有義務對我好,是不是?」

  「義務?」他的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連朋友都包括在你所謂的「別人」之中嗎?朋友間怎會用到這個字眼?」

  「不曉得,我總覺得別人沒有義務對我好,除非我先對他們好,加倍的好。所以我從小就最怕吵架,每一次的吵架,總讓我擔心會造成無可挽回的絕裂結果。」

  「想太多了啦,意同,人家對你好、喜歡你,不過是因為你本身真的好,真的能夠吸引他們,你只要自然接受就好。」

  「就這麼簡單?」我想問他:你呢,你又有沒有包括在「他們」之內?

  「就這麼簡單。」他喝一口啤酒,改變了話題。「下學期我可能會比較忙。」

  他參加的是一個頗富政治色彩的社團,詳情我並非很清楚,卻曉得他早巳躍躍欲試,甚至立下勇奪優良社團獎的豪願,說他就不相信老干開不出新枝來。

  「你接了社長職位嘛,在所難免。」我在想,這是不是他在為要與我減少聯繫,而預先鋪路。

  想不到他隨即先發制人。「所以你更要常常來信,給我打氣,告訴你,我可是會真的每天回家,就先翻信箱。」

  「早知道就不告訴你,我最拒絕不了朋友的要求了。」

  「哈,現在才醒悟,太晚了啦,更何況我們兩個的名字早寫下一定會認識的淵源。」

  「名字?」我看不出他的名字和我的有什麼相同之處,倒是曉得因為他父親是軍人出身,所以慕覺是「仰慕覺民」的意思,仰慕兼紀念那位曾留下一封賺人熱淚的遺書給他妻子的革命烈士林覺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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