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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是啊,覺民先生字意洞,夫人名叫意映,不是湊巧「你意正與我意同」嗎?」

  「聽你在瞎掰。」我的臉微燙,不過應該是西打中的酒精作祟吧。「說不定當初我媽問他能不能把我生下來,而他則問我媽願不願意繼續跟他,結果他們雙方都同意,可是叫「同意」又實在太滑稽,所以才反過來將我的名字取為「意同」。」

  聽了我的推測,慕覺哈哈大笑,然後看了一下表說:「快十點半了,距離上車還有兩個小時左右,我也該回去跟外公家的人道別一下了。」

  「你不是搭明天的飛機?」我大吃一驚。

  「人人都趕著要回家過年,我換不到票,乾脆改搭夜班火車,一樣的嘛。」

  「怎麼會一樣,夜車累死人了,半夜醒來,看見外頭一片黑暗,那種……那種……」那種前塵往事齊浮心頭的撞擊,不禁使我打了個冷顫。

  「說你最多愁善感,你還不承認,一覺到台北,不就沒事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嘿,誰讓你道歉的,我自己也想要過來吃這頓飯啊,怎麼才跟你說過的話,你一轉眼就忘了,記住,有人對你好,大方接受就是了。」

  我還無法作出任何反應,他已經拎著啤酒罐走到外頭,吸一口冷冽的夜風,將啤酒一仰而盡,跨上他表哥的重型機車,然後把空罐塞給我。

  「意同,我回去做個現代的「覺民先生」了。」

  第五章 絕裂

  新學期開始了,從大二開始就加修中文為輔系,並且擔任校內女聯社公關的我,日子應該算是充實而忙碌的,但讓我覺得累的卻不是課業,或是必須安排名人到校演講以及電影欣賞等等的社團活動,而是對遠在台北的慕覺的牽掛。

  不過這學期因為搬進新宿舍,室友采自由組合制,倒意外與同室的三位同班同學親密起來。

  她們再加上大學這一年半來,好歹也交到的許多朋友,雖然填補了我對家鄉與舊日朋友思念的空檔,卻取代不了我內心最底層的無助。

  這裡的同學總嘲謔著我出奇強烈的想家情緒,從日本回來讀書的薇嬈曾問過我回家一趟所必須花的時間,然後說:「喔,比我飛回日本還久,也難怪你會想家。」

  她的類比和當日其他僑生同學對我的安慰,成了我入學時聞名於全系的笑話。

  對家的感覺,其實就像自己和一般人不同的身世一樣,一直都是矛盾的,只是很少將這種情緒表達出來而已。

  而我當然也很清楚,清楚自己這陣子心緒之所以愈發翻騰得厲害的主因。

  每天、每天,我都盼望著信箱中有他的來信。

  但也每天、每天,我撕開信封的手越來越遲疑,就怕自己無法愛了不求回償。

  或許要到這個時候,我才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母親對父親的心情,也更深一層領受她多年來的委屈,生下我的時候,她才多大?虛歲二十,老天,真是年輕,現在的我都已經比當時的她大,而她居然做了媽媽,還是難以見容於那個時代道德規範的未婚媽媽。

  對一個人,要有多深的愛,才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而她的情深,是否正好更加突顯出父親的冷血與自私?

  我找不到答案,更怕找出的答案會正好符合我心中最深的恐懼。

  就在乍暖還寒的三月,慕覺到台南來了。

  「來帶你去看一部舊電影。」

  面對我的驚訝,他反倒顯得從容自在,只說高中的同班同學現在是我們學校視聽社的社長,他特別請他幫忙找來那片LD。

  「哪有客人為主人安排活動的道理?」

  「先看完那部片子再聊。」

  放映室裡只有我們兩個觀眾,晝面一出來,我就輕嚷:「哎呀,這音樂好熟。」

  「你寒假剛聽過,記性不會這麼糟吧?」

  我想起來了,是游東海岸那一天,他說有首好聽的歌,要我出去聽的那一首,想不到竟然是這部電影的主題曲。

  我們在幽暗的室內看著,誰都沒有講話,一直到那有名的一幕出現,我發現自己的眼眶開始微微發熱,而慕覺則悄悄的握住了我的手。

  「與自己的星球相隔那麼遙遠,他尚且想盡辦法要打電話回家,要回家去了,更何況是你,這樣握緊你,則你想什麼,感受什麼,我都將完全知道。」

  我難辨其味的淚水,終於在黑暗中無聲的滑落。

  隔天一早,我先感覺到有人在拚命的搖我,接著便聽到:

  「意同,已經六點十分了,再不起來,他會等得氣炸。」搖我的人是向來早起的那位室友。

  什麼?他那麼早就過來了。

  匆匆梳洗,趕緊跑出去。

  不料他卻將臉一板說:「進去加外套。」

  進去套上系服出來,他卻還是不滿意。

  「這麼薄的外套,有穿等於沒穿,哪,換掉。」他反手就脫下了他的夾克。

  「可是……」

  「還可是、可是什麼,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感冒了?還有,把這個吃完喝掉。」

  「這是什麼?」我接過小小的保溫罐。

  「蜂蜜漬梨,我的偏方,昨晚找了整條民族路,到了路尾才發現有純正的蜂蜜,先把梨吃掉,再把蜂蜜喝乾淨,這樣喉嚨就不會痛了。」

  「我可不可以拿進去宿舍裡,我……」

  慕覺堅決的搖了搖頭。「你以為我不曉得你的小把戲?不行,不許帶進去裡面吃,你得在這裡吃,在我面前把它喝完,再進去漱口,免得蛀牙。」

  我不曉得曾經聽誰說過,這世上唯一會令人覺得窩心,會心甘情願領受的霸道,只有情人所給予的霸道,然則,慕覺之於我的,可是屬於戀人間的關愛?

  我終究低頭將他的藥方給乖乖的吃完了。

  這天是星期天,我陪他走到另一個校區,才曉得這裡正在舉行兩校電機系的籃球友誼賽。

  「明明雙方都想求勝,還名之為友誼,真是滑稽。」

  「名字不重要,」他突然狀似揶揄的問我:「不然貴校幾個校區的名字,豈不是會氣壞文學院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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