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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麼也沒有再說,光是在走出辦公室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為了表示我的不在意,那一次的郊遊我最後還是參加了,只是我們的女導師卻因為我的「拂袖而去」,而整整跟我講了一路的禮儀。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決定要一直討厭他到死。

  你要知道,對於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來說,自尊是很重要的,而「到死為止」則是我當時可以想到的最長時間。

  後來我把這件事告訴慕覺,他只說:「有嗎?我講過那樣的話?不過說真的,你該不會是為了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才故意考出那樣的分數吧。」

  這一回我依舊瞪大我的眼睛,但裡頭蘊涵的意義和他的反應一樣,都已經大不相同。

  「好了啦,一家裡面有一個人懂理化就好,這樣教起小孩子來也比較方便,對不對?」

  「誰的小孩?你的嗎?」

  「咦,我的不就是你的嗎?不然你看,」他往右頭一指,我隨即看到車窗襯著外頭落下的夜幕,正好變成一面天然的大鏡子,映射出我們並坐的身影。「你看,我們兩人像不像是一對小夫妻。」

  那是我們兩人最後一次同車,好像也是在短短三個月的戀愛當中,唯一一次的同車而行,誰教我們讀的是相隔遙遠,一南一北不同的學校。

  國中畢業後,模擬考總是拿第一名的慕覺,理所當然是不會留在家鄉的,於是九月以後,我穿上了在地女中傳統的白衣黑裙,而他也進了著名的紅樓,此後三年,我們竟然都沒再見面。

  然而那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升上高中的我,不曉得是因為已經脫離了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叛逆年齡,還是終於在文史課程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地,總之一下子像極了破蛹而出的蝴蝶一般,開始悠遊在校園內。

  從高一開始,我就相信自己考得上大學,因著這份自信,使我在三年後,真的如願以償時,寫了一篇三千字的文章,投到家鄉的青年刊物上,除了訴說那一千多個日子以來,母校所給予的種種照顧外,順帶痛批了一窩蜂往外「求經」的學子。

  我忘了位在東台灣的故鄉,終究是個小地方,而那些外出的學子,絕大部分老家也都還在這裡,於是他們看到了我那篇文章,於是他們覺得被冤屈了,於是在大一的寒假所舉辦的國中同學會中,我見到了魏慕覺,那個我曾經決定要討厭他一輩子的男孩。

  「聽說你有意在暑假幫即將升高三的學弟、學妹們辦一個夏令營,提供他們升學資訊,並且分享大學生活的經驗。」

  「你好像都清楚了嘛,幹嘛還來問我?」他好像更高了,有多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吧,還是那副運動家的身材。

  神氣,姑娘我可也有一百六十四公分高,加上七公分的高跟鞋,站起來絕對不會比他矮到哪裡去,問題是,如果我現在突然起身,大家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於是我只好繼續仰著頭看他。

  仰著頭看他?

  就在那一瞬間,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討厭這個人到死,沒有辦法,因為──我仰著頭看他。

  我一直仰著頭看他,從國中認識他開始。

  其實,我就一直仰著頭看他。

  「我代表那些不曉得「飲水思源」的同學們來問你,可不可以讓我們加入,也貢獻一點點?」

  「一點點什麼?負面教材?」

  「曹意同,你變了好多,不過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倒是一點兒都沒有變。」他話中有話的說。

  我與他鏡片後的雙眸牢牢對視了數秒鐘,終於按捺住問他我哪裡變了的衝動,只說:「要怎麼與你聯絡?」

  他笑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張顯然一開始就認定我會接受,所以早早準備好的卡片來遞給我,雖然什麼都沒有再講,可是我卻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心中的得意,一種屬於天之驕子的得意。

  二月回到學校後,我們開始斷斷續續的聯絡起來,談學校、談社團、談活動、談文學、談電影,也談愛情。

  喔,不,我們不是在談戀愛,而是談各自的愛情觀,或者應該說,是我在聽他隱隱約約的提及一段又一段的戀情,那幾乎也算是他大學生活中的另一項斬獲。

  然後暑假開始了,活動熱熱烈烈的展開,慕覺擔任總幹事,在那些即將面臨聯考關卡的學妹眼中,他的魅力自然無窮,但也只有我們這些工作人員,或者應該說只有我這個身兼協調任務的發起人,曉得在朋友當中,他的求好心切有多麼咄咄逼人,這次的共事,又讓他與舊日同學鬧過多少意氣、起過多少次衝突。

  「只因為我高中沒有留在這裡讀,就把我當外人,這太荒謬了!」他不只一次的向我發牢騷。

  「所以你更不能退出,你如果半途而廢,就真的辯不贏我了。」

  「我跟你辯過什麼?」

  「你對我那篇文章中的一些話,不是一直都不服氣嗎?」

  「意同,我早就辯輸你了。」他突然說了句我聽不太懂的話。

  「哦,有這回事?」

  「國三上,有一次班會,老師要我們分成男女兩組辯論「男女分班或合班好?」。」

  「你們贏了啊,結果我還記得。」

  「但個人冠軍是你,所有的評審老師一致認為擔任女方主辯的你,是講得最頭頭是道的一個。」

  「難得你還記得,我都忘了。」

  「我是你的手下敗將,要忘記也難。」

  「什麼意……」我扭頭看他:「你是男方的主辯!」

  「你終於想起來了。」他笑了一笑,好像我記起這件事,比取得正一起辦活動的夥伴們的瞭解,還要來得更加重要。「走吧,惜別會一完,這次的活動就算功德圓滿了,看在你的份上,我會待到結束為止。」

  我搭住他往我伸過來的手,被他拉了起來,再一次發現,我又是在仰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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