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瞭解,也就不算委屈了,更何況要你們一下子就承擔起捍衛元菟郡城的責任,又何嘗是件輕鬆的差事。」
「迎桐,」映博驀然喚道:「撤銷比武招親之事吧,我願意留下來幫助你守城,直到元菟郡的安全無虞為止。」「公子……」聽得芳心悸動的迎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推辭或應允。
「好不好?明日一早,你便差王明辭去狂妄無禮的竇偉長,以及行事詭異的夏侯猛。」
那熾熱的眼神和關注的表情讓迎桐幾乎就要頷首,畢竟在他們三人當中,為她帶來最溫馨感覺的,本來就是森映博。
但是……等一下!桑迎桐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自問:為什麼是「溫馨」,而非「溫存」?
雖然對於這一次的比武招親,她早就懷有另外一個不為他人所知的打算,但在今晚匆促瞥見竇偉長的另一面,以及面對森映博做首度露骨表白的此刻,迎桐赫然發現在不知不覺當中,她心底似乎已悄悄生出一種莫名的情愫,憧憬著……
誰?
那她可就不敢再往下思索了,遂反射性的搖了搖頭,企圖甩清充塞於心中的紊亂情緒。
可是這個動作看在森映博眼底,竟誤以為是自己方纔的提議被拒的意思。
「看來令尊並沒有疼錯人,你是不想在接掌元菟郡之初,就立下『言而無信』的壞榜樣吧。」
短短數語哪裡說得清楚心情,迎桐索性默認他的解釋點頭道:「先父一直教導我要以開朗的態度、清明的心情來面對人世間的種種,我今日所做的,不過是依循他的腳步而已;你說的對,我委實不能從一開始就自打嘴巴,但你的好意,我也一輩子都會牢記在心。」
森映博眼底閃現一抹落寞,悠悠歎道:「對你而言,他顯然是位再好不過的父親。」
「你說什麼?」因為他的聲音太低,迎桐並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只想告訴你,不論這次比武的結果如何,我都會盡己所能的照顧你、愛護你。」
「森公子——」迎桐詞窮了,這個長得一表人才的男子,為何會對自己情有獨鍾?
「什麼都不必說了,」森映博彷彿已洞悉她不解的心情,隨即笑著打斷她的話說:「走吧,我護送你回園裡去,再過兩日,或甚至只需一日,你就可以敞開心情,不必再為了元菟郡三萬多口人的安危,繼續壓抑自己的情感。」
「公子怎知我現在最渴望的,便是為我父親的離去,徹底痛哭一場。」迎桐溫馴的隨他邁步。
「父喪子哭,人之常情。」
迎桐心中頓生不安。「是我觸動了公子類似的回憶或心情?」說完才又發現唐突。「抱歉,公子,或許你高堂俱在,一家和樂,是我造次——」
「無妨,」森映博立即搶過來說:「家母逝世已有多年,至於家父……」他的口氣中突然多了份冷硬,但聲音卻迅速低下去。「則更早就不在了。」
「噢,」迎桐既不忍又羞慚的說:「迎桐失言,還望公子勿要見怪。」
「怎麼會呢?」下台之後,映博又停下來等迎桐,然後篤定的說:「我相信你原本定是一個既活潑又開朗的姑娘,與竇偉長和夏侯猛之爭,我必會全力以赴,還你本色。」
「公子……」
俯視著她在暗自飲泣後,更添三分楚楚動人韻致的面龐,映博突然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擁她入懷,但是——。
他的及時回神和迎桐的稍退一步均將旖旎的氣息一掃而空,森映博終究在迎桐說她可以自己回去的辭謝聲中佇留原地,目送她娟秀的身影迅速離去。
然而無論是森映博或桑迎桐都沒有注意到仙人承露台南側陰影下,另外隱藏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這個人一身夜行衣,既不易為他人察覺,也顯示出他即將離去。
不過在他紅腫的唇邊依然飄浮著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背水一戰,坦白說,夏侯兄,我還是比較想賭你會贏這彷彿為桑迎桐連命都可以賠上的森映博呢。
但是,在竇偉長翻身上馬之際,心底仍不由自主的浮現一個疑問:前途未可限量的「鎮潭將軍」不留在許縣,跑到這天涯海角、天寒地凍的元菟郡來參加比武招親做什麼?
才想完,便又自嘲的笑罵:反正都玩夠了,還管這麼多幹什麼?管其它人似乎都不曉得夏侯猛即曹操身邊的紅人,或他此行的目的,好像既非元菟郡,更非桑迎桐;橫豎今夜以後,這些日子以來在元菟郡中所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對自己來說,便都像昨夜長風,已吹散得無影無蹤了。
第四章
聽見叩門聲,夏侯猛立即翻身坐起,保持他一貫的警覺問道:「誰?」
「夏侯公子,是您府上的小廝幫您送寒衣過來了。」
本來因瞥見外頭天色尚是一片漆黑,正待斥罵這桑家家僕不知禮數的夏侯猛,一聽說自家有小廝送寒衣來,別說是教訓人了,連殘存的睡意都立時消散無蹤。
「你留他在外頭待一會兒,我套件袍服就為他開門。」該死的李章也未免太神通廣大了吧?難怪能在短短五年內學會讀書識字,但不是已曾捎回去一封信,跟他說自己——。
「少爺,您要更衣,自然是讓小的進去伺候囉,哪有您親自動手的道理?您還是先開門放小的進去吧。」
這個聲音!
夏侯猛瞪大了雙眼,不得不迅速拉開門閂,把那個笑臉盈盈的「小廝」給拉了進來,卻也沒忘了遣退看得目瞪口呆的桑家家僕。
等確定外頭已經無人,夏侯猛才盯住眼前做僕役打扮的人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又為什麼要裝扮成這個樣子?究竟是誰讓你來的?」
面對夏侯猛一連串的逼問,那個「小廝」卻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反而收起笑容,往他炕前的矮榻一坐說:「我累死了,還是先打個盹兒再看看有沒有興致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