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請勿掛念,這只是被袁軍一位手藝較好的弓弩手射斷束髮而已,不礙事。」
後,才轉身問夏侯猛說:「校尉,你累不累?」
「不累。」夏侯猛立刻朗聲應道。
「好!」曹操要的正是這等氣魄。「既然不累,就陪我到營前走走。」
夏侯惇與夏侯淵知道這是曹操想與侄兒獨處的意思,馬上藉故告退,而夏侯猛則跟隨著曹操走出自己的帳門,往營前踱去。
「剛剛,」來到木柵前,確定兩人的對談不會被任何人聽去之後,曹操才緩緩開口道:「如果我沒有接到你小廝的通報,迅速趕來的話,你仍然不打算告訴你兩位叔伯,說你是回陽泉縣去了?」
夏侯猛一聽,不禁渾身一震,按著就想跪下。「猛仍甘於領罪,絕無以屈屈糧草抵過之意。」
曹操不待他真正跪下,已經扣住他的雙肘,要他直起身來。
「將軍?」
「與袁軍對抗,我不怕兵少、無懼將寡,就擔心糧草不足,你這次劫糧,雖是無心插柳、湊巧碰上的傑作,但單槍匹馬,仍勇於衝鋒陷陣,數我帳內,能有這份膽識者,恐怕還真只有你一人而已,你說這樣的少年英雄,操捨得責罰嗎?
更何況我還知道你是為何倉卒離營,趕回揚州廬江郡的老家去的。」是,他這十二天的確是趕回位於揚州廬江郡陽泉縣的老家去了,但他在接獲家書之後,卻是連一時半刻都不曾耽擱,便飛奔上馬,朝南趕路的,為什麼曹操會——?
「那封信!將軍看到我義妹捎來的家書了。」
「你果然聰明,」曹操自懷中掏出那封信,來交還給夏侯猛。「放心,撿起這封被你臨行匆匆扔下之信,並在我為你私自離營震怒之際,甘冒被殺之險把它交給我的人,是你那目不識丁的小廝李章,而除了我之外,也沒有第三個人看到這封信。」
「謝將軍。」
曹操搖了搖頭說:「你真要謝,就謝你那三番兩次、不怕死找我的小廝,或者謝你的母親好了。」
「我母親?」夏侯猛的臉上佈滿不解,眼底則浮現傷慟。
「是的,信雖是你義妹為的,但那充做信紙的白帕,卻是你母親的,不是嗎?」見夏侯猛頷首稱是後,曹操便再往下說,而語氣中已多了一絲悵然。「不過你一定不曉得那白帕原是我饋贈出去的禮物吧。」
「將軍是說……將軍認識我娘……?」為什麼這些日子來,他會接二連三的聽到或看到一些過去從來不知道、甚至不曾想過的事呢?夏侯猛發現本來又累又疲又困十月天而覺得有些冷的自己,額頭上竟開始冒出汗來。
「我記得那是在我二十出頭,才開始當官之時的事,因為不滿當時朝廷中奸人橫行,屢次上書為一些正義之士作辯論,終於引起某派奸佞的不滿,頻頻找我麻煩,我便乾脆南下散心。一日午後,偶然在鄉間望見一位姑娘想摘溪畔的花朵,我揚聲示警,說那片薑花太靠溪側,恐有落水之險,還不如由我下去採摘,後來便是用那方白帕包裡住枝梗,全部送給了她。」
算一算他們相遇的時間,夏侯猛頓覺一陣心痛,如果……。「將軍何以認得那方白帕?又怎麼確定您當時遇到的溪畔之女,就是我娘?」
「白帕是我的,我自然認得出來,」曹操並不想把白帕內面繡有他小名的秘密,說給故友之子聽,只想將它當成他與昔日溪畔之女永恆的回憶。「至於如何確定……你的母親原本可是姓步,閨名單一個『幽』字?」
見夏侯猛臉色一陣雪白,曹操已經知道自己全猜對了。「唉,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佳人,你知道我性喜美好之物,當下便向她表白了心意,但她卻只是面帶微笑,跟我說了一句:『太遲了。』你的父親想必就是當時令她思之歡喜的來源吧,他是個幸運的男人。我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她後來嫁人的,竟是另一門夏侯家,更沒有想到在二十幾年後,我會與她的兒子並肩作戰。」
「將軍……」夏侯猛現在當然知道母親口說:「太遲了。」之時,心中想著的是誰,但在自己椎心刺骨的此刻,又何必粉碎曹操那個懷抱多年的美好回憶呢?
「孩子,告訴我,帕上所寫的事……?」
其實白帕上僅寫著母親病危,要他速回的短短數語,但夏侯猛知道憑他的精明,十之八九應該已經猜到了結果;本來事隔多年,對於曹操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的那麼念念不忘昔日溪畔之女,夏侯猛委實有著深深的懷疑,畢竟他剛才所謂的「性喜美好之物」,換做一般人來講,根本就是單純的一句「性好漁色」。眼前的情深義重,除了「得不到,永遠是最好的」心理因素之外,恐怕還是因為在他內心深處,終究藏有多情的種子,如今經一方白帕的催發,才會整個萌芽滋長開來吧,因此對於殘存的十分之一,便不免仍抱以渺茫的希望。
想到母親臨終前的淒涼與囑咐,夏侯猛頓感悲憤交加,打從母親過世後,便一直隱忍至今的淚水,竟就在他最想不到的人面前淌下。
「她……已仙逝?」曹操難得激動道:「你年方二十五,那她最多應該也才四十餘,如此年輕,便天不假年,真是可惜,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夏侯猛聽到最後一個問題,卻猛然抬頭,正視曹操應道:「我母親無病無痛,乃是心碎而死。」
這話答得毫無理性,可是夏侯猛那雙年輕眼中所迸射出來的狠厲精光,卻令久歷沙場、身經百戰的曹操也不禁為之一凜。
在別後的近三十年當中,步幽那美女究竟發生過什麼事?而她走過的一生,又在她這堪稱俊美的兒子心上,投下了什麼樣的陰影?
第二章
五年後
東漢獻帝建安十年?夏末
豫州?許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