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霜依言端起杯子,卻知自己的心情絕對和其他三人大不相同。
「我亦是從頭到尾都主戰的,」小喬在放下酒杯後說:「但夫君,情勢真如你所推測的那麼樂觀嗎?」「自家人面前,我不打誆語,不過茉舞應可先為你釋去一大半的疑慮。」
「我?」飛霜詫異的望向周瑜。
「是的,茉舞,你自北方來,又曾被曹營俘去一段時日,可不可以告訴我們,曹軍總數究在多少之間?」「曹操說有八十萬。」是飛霜反射性的回答。
「但實情並非如此。」端木愷盯住了她說。
飛霜啞然了,他在問她什麼?而她又在這裡做什麼?打從成為曹營細作開始,她就沒有像今天這般左右為難過,問題是:她為什麼要、又為什麼會感到為難呢?「茉舞?」「呃、嗯,這個問題……」「茉舞先是他們的俘虜,後為他們的奴僕,這種軍機大事,她怎麼會知道?」小喬出面幫她解圍道:「你們兩個也真是的。」
「你真的不知道?」端木愷卻不肯放棄的說:「還是你仍想堅持那個數目,好重提投降的——」她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立刻回嘴。「若沒八十,也有一半。」等到發現自己說溜了嘴時,已經來不及了。
「不,」周瑜對道個答案,卻顯然還是不滿意。「我認為他的兵力總共也不過只有二十二、三萬而已。」
「你昨夜又去求見吳侯,談的便是此事?」端木愷問他。
「不錯,昨天在殿上,我雖然已向吳侯指出曹軍的四大弱點,但我認為若要讓吳侯寬心,便有必要再做進一步的分析。」
「哪四大弱點?」飛霜比誰都想要知道,遂出口相詢。
「第一,曹操南下,北方內部並不安定,函谷關以西有馬超、韓遂在造反,對他是個極大的威脅,所以曹操有後顧之憂;第二,曹操捨棄習慣的鞍馬,登上不習慣的戰船,這是捨長就短,絕對打不過江東子弟;第三,如今已是十月寒冬,曹操馬缺粟草,給養不足;第四,曹操驅使北方戰士遠涉江湖之間,水土不服,必生疾病。以上幾點俱是行軍作戰所忌諱的,而曹操都犯了,要打敗曹操,此正其時,所以將軍若想捉曹操,最好就在現時決定,只要給我數萬精兵,讓我開到夏口,我保證幫他打垮這個曹操。」
「吳侯聽完咱們周郎理直氣壯的慷慨陳詞以後,心情顯然十分激動,於是立刻拔出寶劍,砍下奏案一角厲聲說:『諸將吏敢有再言投降的,就和這奏案一樣。』
那一刻啊,我真恨不得能立刻上戰場去,為吳侯斬殺曹兵,憑我這把載雲劍,一定能讓他們如吳侯身前的矮腳小几一樣,手起頭落。」
「寒衣,」感受到妻子打了個哆嗦,周瑜立刻對端木愷道:「如此血腥,也不怕嚇著在座約兩位女子。」
「二嫂乃氣沖斗牛、勇冠三軍的英雄之妻,哪會被這些話嚇倒;至於茉舞……」他看了她一眼,別具深意的說:「膽子應該就更大了,不是嗎?」他是什麼意思?難道已經有所懷疑?飛霜不能問,亦來不及多想,因為她急著要知道更多、更多。
「我和寒衣都不是在參謀業務中磨練出來,因而善於精打細算的人,所以從來就不把數字看成機械性的決定因素,對於曹操那所謂的強大兵團』壓根兒便看不起。」
「你到底跟吳侯怎麼說?」端木愷也急著要知道答案。
「我說主降的那些人全上了曹操的當,只看了他寫來的書信,便相信曹操真有水陸軍八十萬,其實據你我偵查的結果,曹橾從北方帶來的軍隊不過十五、六萬,而且已經疲憊不堪;所得劉表的軍隊,最多也只有七、八萬,對曹操還都懷抱著疑懼心理;換言之,曹操是帶著疲勞易病的軍隊,指揮三心二意的降卒,人數雖多,卻沒有什麼可怕,只要給我精兵五萬,便足以打敗曹軍了。」
「痛快啊。」
「吳侯也說我講的正合他的心意,他說張昭、秦松等人各顧妻子,存有私心,很令他失望,唯獨你我及子敬三人,態度和他始終一致,真是上天安排來贊助他的。」
「吳侯太客氣了,江東是大家的家園,能不死守?不過子敬這次也算是盡了大力。」
「是啊,無論是在去荊州前,或回荊州後,他的主戰立場都不變,聽說在眾人皆主張迎曹,吳侯退席去更衣室時,子敬甚至還緊跟到走廊外邊,吳侯被他的誠懇所打動,遂拉住他的手問:『子敬,你有什麼話要說吧?』」
「這事我後來也聽他轉述了,據他說他是這麼回答吳候的:『剛才那些主張迎曹的人,都為自己著想,會誤掉將軍的大事。像我魯肅這樣的人,是可以迎曹的,因為迎了曹以後,曹操會把我交給本縣的地方官去量才錄用,最低限度大概可以當個不怎麼重要的科員,有小牛車代步,生活絕對不成問題;倘若好好的幹,也可慢慢升至一個州的刺史,年俸六百石,甚至一個郡的太守,年俸二千石。但將軍,您倘若迎曹,曹操能夠給您什麼官呢?您又能有什麼出路?』」
周瑜微笑道:「子敬真是會說話,當初將他推薦給吳侯,算是沒有做錯。」
「你都督推薦的人,還錯得了嗎?」
「得了,左一句都督,右一句都督,你什麼時候聽過吳侯對我為都督來著?」「是這個意思啊,難道不是?」「昨夜我向吳侯要兵,他說:『五萬人一時難以備齊,但已選出精兵三萬,戰船、糧草和軍械也都已經準備妥當,你同子敬、程公先行出發,我隨後就派人押運糧食資源,為你做後援。』程普是孫堅將軍的舊部,連吳侯都要尊稱他一聲『程公』,我又豈敢在他面前自居統籌全軍的都督?」「好吧,好吧,」端木愷只得代向小喬和茉舞解釋道:「此次出兵,公瑾為左部督,與程公擔任的右部督地位相等,左、右部督頭銜相合,才算是我們私下稱呼的『都督』,總指揮官則還是吳侯自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