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熾情狂濤念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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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體諒母親,今日就不該再——」

  他卻完全無視於兄長的威嚴,馬上橫眉怒目,大聲打斷雙胞胎哥哥說:「我體諒、你體諒,我們都很很明白,也都懂得娘的一片慈母心,但為什麼母親仍日日愁眉不展,夜夜長吁短歎,甚至暗中垂淚?因為他不明白、他不珍惜,母親才被流放半年,他即娶河內郡太守之女為妻,還說什麼是為了照顧我們,分明就是為了攀緣附勢,以鞏固他的地位,保住他的縣令頭銜,怕就怕會受到我們既偉大、又可憐的母親的拖累。」

  「小梧,當時你們兄弟兩個未滿二歲,正是需要母愛之時,而我遠在涼州,又不曉得平反是否有望,你父親實在是有他不得不再娶的苦衷。」

  「那您後來終於平反,得以歸來時呢?」

  「你們父親也馬上接我回去,將我安置在元菟郡舊居,還把你們兄弟送過去與我團聚了,不是嗎?」

  「但他並沒有恢復您正室的名分,由得人稱呼那個女人為東夫人,而您呢?

  竟然反而淪為西夫人。」

  「小梧,娘不在乎,只要能跟大梧、你和桐桐在一起,娘什麼都不在乎。」

  「您不在乎,但她呢?她是否也能因為您的一再退讓而知所行止?」他已愈說愈激動,甚至揮舞著拳頭說:「沒有!她沒有,反而因此欺您善良,起先還只是在日常用度上苛刻我們,後來因為不滿父親又與您生下迎桐妹妹,甚至開始三天兩頭的到元菟郡去辱罵您、折墮您、糟蹋您,到最後終於把您趕出幽州,遂了她的心——」

  「離開是我自己的意思,與她沒有關係。」梁馥第一次打斷兒子的話頭說。

  「可是結果卻是一樣的。」他繼續毫不留情的指出:「由得您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到這邯鄲縣來投靠他所謂的舊識,過著和尋常百姓,不,是比尋常百姓更孤苦的生活,連縫衣煮飯這種粗活,都得自己親力親為。」

  「娘不介意,」梁馥依舊老話一句。「韓金不過是縣裡的主簿,能夠提供一間房舍給我們棲身,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日常用度,自有你父固定送來,他一個人要養兩個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娘年紀不大,下廚便算是活動筋骨,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說妻子如衣裳,可以替換,」小梧口出和他年齡完全不符的悲涼話語說:「那孩子呢?大哥與我,不一樣是他的骨肉嗎?為什麼一開始口口聲聲說捨不得,讓母親不得不獨自忍受思兒之痛,一個人來到邯鄲,後來又唆使後婦,告訴我們說他另有剛、勇、健三個系出名門的兒子,大哥和我,對他來說,根本可有可無,唯有迎桐生得玲瓏可愛,又是獨女,勉強還想留下,再度逼得大哥和我,不能不遠離元菟、遠離遼東、遠離整個東北,到邯鄲來投靠母親,這麼說來,我們這兩塊骨肉,恐怕也只是如指甲或頭髮一樣,雖同樣長自於他,卻完全是屬於可以割捨的吧。」

  「小梧,你怎麼可以有如此偏激的想法?」梁馥駭叫,心下淒然。「不管世事如何更迭,你都應該相信你的父親他——」

  「我沒有父親。」他卻立刻回嘴道:「早在他把我們趕出元菟開始,我桑仲梧就已經沒有——」

  梁馥一記用力甩過去的耳光,打斷了他冷硬的心聲,卻沒有稍緩他倔強的神情,反倒是桑伯梧急忙上前來扶住搖搖欲墜、雙手掩口、滿心懊悔的母親。「小梧,娘……娘並非有意要打你,而是……而是……」

  不料仲梧卻迅速矮身,跪倒在母親面前通:「母親,您是應該打我,而如果打我、罵我,可以稍稍紓解您心頭的積鬱,那您就算是天天打我,我亦甘之如飴;可是,」他抬起頭來,劍眉橫展、星目炯然,以一種完全沒得商量的決然態度說:「我桑仲梧此生已經沒有父親,也不需要父親,有朝一日,我必揚名立萬,以慰母親,但我沒有父親,沒有。」

  梁馥本來已再度揚起手,但在全身劇烈顫抖良久以後,終究因捨不得而頹然放下,只歎了句:「造化弄人,小梧,一切都只能怪造化弄人,你……起來吧。」

  「母親。」仲梧起身,與哥哥一人一邊,扶住他們身形纖細、體質孱弱的母親。

  「大梧、小梧,」梁馥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你們是孿生兄弟,面貌如此相像,為何個性卻完全不一樣?」

  「或許正因為我們長得是這麼的相像,所以才必須有所不同吧。」是伯梧意欲寬解母親的回答。

  而仲梧則依舊抿緊了雙唇,不發一語。

  楔子三

  東漢獻帝建安八年.三月

  涼州.金城郡.允吾縣

  夜已深沉,四下悄寂,只有帳頂外璀璨的星空,彷彿仍以它們閃爍的光芒,在交換著人間不知的喁喁私語。

  允吾縣雖位在關外,但即便到了夏季,越過燕山的各個缺口、徐徐吹來的海風,仍彷彿使得整個金城郡了無夏意,更遑論是春寒依然料峭的此刻了。

  不過帳內卻正是春色撩人,讓沉醉在彼此臂彎中的一對男女,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

  「若水,明日即隨我回酒泉郡的福祿縣去,不要再隨雜耍團行走江湖,那太辛苦了。」

  名叫若水的女子仰起頭來看著說話的男人,被吻得有些紅腫,愈發顯得飽滿誘人的雙唇囁嚅半晌,終究無語,只往他俊朗的面龐吻去。

  「我父任涼州刺史,平日最常駐留酒泉褔祿,你跟著我回那裡去,就不必再隨團東奔西走了,可以真正安定下來。」

  「森爺,」她終於開口了,聲音悅耳動聽,讓男人馬上想起初次見到她時,她那集眾人日光焦點於一身的曼妙舞姿。「能讓人,尤其是女人安定下來的,多半不是一個特定的地點。」

  「就像能讓一個男人安身立命的,也通常不是一份功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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