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父親也是?」
「是,」迎柏跟她保證。「父親也最疼小萱。」
「那父親疼愛母親嗎?」大概是因為近日見多了迎柏對楚楚的好,她才會突然有此一問。
「當然。」迎柏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開來。
「爹。」思萱的表情忽然轉變,變得恍惚若有所思。
「什麼事?瞧你面色凝重的,忘了今天應該是你最開心的日子?」
「娘可以代替母親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是說,萱萱其實已經記不得母親的樣子,已經只認身上有香氣的娘是娘了。」
此語一出,不但立刻聽呆了迎柏,連湊巧已來到房前的楚楚,也為之一愣,鼻頭且立刻發酸,遂停下腳步,貼近花格窗旁往裡頭看。
只見迎柏慎重其事的輕扣思萱小小的肩膀說:「這樣說,目前的你或許還聽不懂,但我不想騙你,更不想灌輸給你任何不正確的觀念;小萱,我們每一個人在這世上,都是獨一無二的,雖然我幫你找了娘來,但她終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要記住你的母親當年絕非自願離開你,事實上,在這世上,她最愛的人,除了你的父親以外,應該就是你了;或者我應該說你和父親,都是她最鍾愛的人。你當然可以認娘為娘,尊重她、敬愛她,卻絕對不能忘了你的母親,明白嗎?」
「就像……父親和母親也不會互相忘記一樣?」
「是的,你父親深愛著你的母親,也永遠都不可能忘掉她。」說到這兒,迎柏的聲音已略現哽咽。
「連娘也無法代替嗎?」
「當然沒有辦法。」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窗外的楚楚聽得彷遭雷擊,尤其是透過木頭格子,看清楚那畫中人的面貌以後,更有掉回五年前那場噩夢之感。
在那一場噩夢中,興沖沖來到水流雲在墅的她,經人指點該到哪裡找森迎柏,並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哪裡去時,卻只見他跟一個面容姣好、身材玲瓏的姑娘,正在池畔的亭閣內擁吻。
「李潔,我們成親吧,越快越好。」
「你願意?你肯嗎?」
「當然,在與你分開的這段日子裡,我才知道自己實在不能沒有你,別的女人根本代替不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現在終於明白,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真心想娶的女人,答應我,快,快答應我說你願意嫁給我!」他的雙唇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那名叫做「李潔」的女人的臉,一徑在她的面頰、額頭、眼瞼、下巴上,到處游移。
「噢,森郎,我願意,我願意……」
她沒有再看下去,不是因為他們擁吻的場面不堪入目,相反的,他們郎才女貌,尤其是森迎柏,幾乎比她記憶中還要俊逸瀟灑,是因為終於回到心愛之人身旁的關係吧?楚楚如來時一般,仍悄悄自後門離去,也不曉得一擦再擦卻依然模糊的視線,為什麼沒有令她摔倒在地。
不像現在,「框當」一聲,手中的茶杯竟然毫無預警的落到地面,立刻驚動書房中的兩人。
「楚楚!」
思萱的動作甚至比迎柏來得更快,「娘!」
但此刻的楚楚實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覺得好恨、好恨,恨二度傷害她的森迎柏,更恨允許他二度傷害她的自己。
「幫我備馬,我要立刻離開這裡。」至少這回,她不必再如喪家之犬一般的落荒而逃,錯誤在他,自己何需迴避?
「為什麼?」迎柏恍如丈二金剛,完全摸不著頭緒,又見她一臉慘白,更加莫名所以,遂衝口而出:「我們不是早有約定——」
「夠了!」她別開臉喝斷了他。「森迎柏,你根本沒有資格說那兩個字。」
「要判人死刑,也該給人一個明白,楚楚,至少告訴我:為什麼?」積壓了五年的疑惑,以及從重逢至今,新添的諸多不解,也讓迎柏無法再壓抑脾氣。
「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笑容慘淡。「思萱已是最好的答案,我再怎麼愛你、愛她,也無法忍受當人替身,更何況是當你明言誰也替代不了李潔的替身!」
迎柏因震懾而呆愣,卻被楚楚當成默認,心灰意冷的她旋即轉身,往樓外奔去,一心只想離開他,越遠越好。
而完全摘不清楚情況的思萱,腦海中卻乍然浮現長久以來,被她下意識壓抑、遺忘的畫面:馬車、大雨、落石、父親的大叫、母親的拋丟……加上眼前楚楚離去的背影,交相重疊,根本就不是她這個年紀所能承受的壓力。
於是她只知道往前衝,只想得到要留下楚楚,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她。
豈料楚楚正好步上池畔小路,而思萱來不及跟著她轉向,加上本身的衝力,等到發覺面前即築於全墅中心的水池時,已經煞不住腳了。
「娘!不要丟下我,父親、母親,不要啊!」是她落水前的求救聲。
迎柏看到了。「小萱!」
楚楚當然也聽見了,轉回身以後,第一個動作便是奔進池中,毫不猶豫的往思萱涉游過去。「不!萱萱,老天爺呀,請你不要這樣對待我,不要!萱萱,萱萱!」
還差一點點就要構到她了,但腳底的泥沙卻拚命將楚楚往下拉,逼得她在池水沒頂的同時,不得不首度高呼:「熾濤!熾濤!」
第六章
楚楚住的「梯雲室」內,升起火爐,火光映射在長髮垂披的楚楚臉上,除了凸顯她約五官細緻以外,更讓她的肌膚如蜂蜜般滑膩、如羊脂般溫潤。
「好了,全干了,」在身後為她梳發的迎柏說,但十指仍戀戀不捨的穿梭於她的發間,甚至忍不住低下頭來親吻。「你用了什麼東西洗髮,香極了。」
楚楚將頭垂得更低道:「是我自己提煉的香精,熾濤。」
「嗯?」一手拂起她及腰的長髮,雙唇即刻吻上她柔細的發腳。
她閉上眼睛,發出慵懶的輕歎道:「夜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