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成小廝模樣的飛揚挺一挺身子道:「我還要再長,最好長得像外公一樣高。」
「你這丫頭,」樵叟笑著揉揉她束起的頭髮說,「像外公這樣,一根竹竿似的,有什麼好看?」
「那也不能像娘和兩個姊姊那麼矮啊。」
「只要比例對,看起來不突兀,就是美。依我看啊,」樵叟故意左瞧瞧、右看看的說:「飛揚再長一個頭,像你爹那樣高最好,這麼一來,你就既有雲家精緻的五官,你外婆家細膩的肌膚,又有冷家高姚的身材,是個最完美的孩子了。」
「真的?」還不滿十五歲的飛揚其實仍孩子氣得很,聽到讚美的好話,自然雀躍歡喜。
但樵叟接下來回答的話,卻又像一盆兜頭淋下的冷水般,霎時澆熄了她所有的興致。
「當然是真的,而且那樣的高度,配如風也正好。」
「誰要配那自以為是的臭屠夫,外公,您別胡說了。」飛揚噘起了嘴說。
「臭屠夫?你是說如風嗎?」樵叟興味盎然,彷彿覺得這外號挺有趣似的。
「當然是他,滿手動物的血腥,不是屠夫是什麼?」
「原來我剛才真的沒有聽錯,你到過我們所在的右峰了。」
「唔,」飛揚言認不諱的說,「想給外公一個驚喜嘛。」
「我看是你忍不住想展現一下愈發精進了的輕功吧。」
「什麼都瞞不過外公,」飛揚巧笑倩兮的說,「怎麼樣?外公,我是不是已快練到『踏雪無痕』的境界,所以才會到已貼近你們了,才被您給聽到?」
「小丫頭,才給你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了。」樵叟慈藹的笑道,「進步是有,但離這『踏雪無痕』嘛,可能還有段距離,不過依你的年紀來說,這也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而且剛剛我若不是跟如風正聊得興起,恐怕也不至於那麼耳鈍。」
「人家在損您的孫女,什麼正聊得興起。」
「就因為他那樣說,你就沉不住氣,所以才又跑回到左峰來?」
「是外公信上寫明要我在東嶽廟這裡等您的嘛,而且待會兒想下山去,也得從唯一有險道可通峰下的左峰下去啊。」
「哦?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會為了遵從外公的意思,不辭辛勞的在這兩座山峰間高來高去?」樵叟調侃她道。
「我就知道外公偏心,」飛揚不再掩飾心中所有的不服說,「是啦,『爺爺』是比『外公』動聽,也難怪有人會把獨門功夫傳授給他,而不讓自家人知道他離家一年多來,其實都身在這泊江畔的竇岡山上,根本沒有離開四川,甚至還想把人家根本『沒有興趣』的孫女硬塞給他。」
樵叟聞言不禁哈哈大笑,等緩過一口氣以後,才低聲問道:「醋吃完了沒?虧我還一直慶幸這冷柏秋過繼給我雲家的女兒,是個性唯一開朗活潑、大方爽脆的你哩,怎麼也有這麼小器的一面?」他拉著外孫女到廢後園中的石凳上坐下,搶在她意欲反駁前往下說:「你再仔細想一想,就曉得外公最疼的人究竟是誰?珠砂赤掌原本就不適合女娃兒學,如果你能學,那外公還需要這麼辛苦的到處尋找良才嗎?而且光是我教授的輕功,和你外婆生前擅長的『影鞭三十六式』,就夠你花一生去研習的了,丫頭,貪多是武林人士的大忌,你可千萬別犯。」
「我曉得了,外公,請您原諒我方才一時嘴快,沒有——」
樵叟擺一擺手,示意她不用道歉或多加解釋。「我都明白,這少女情懷總是詩,背後聽到如風那樣講,你心裡頭當然會不舒坦,可是你要知道,他其實是說者無心的,因為他一沒有見過你,二沒有——」
這回換飛揚打斷外公的話頭說:「這件事就別再提了,好不好?外公,大姊才出閣沒多久,爹就已經開始物色起二姊未來的夫婿人選,看得我是既乏味又無趣。好不容易接到您的信,正想上來透透氣,並與您敘敘舊時,竟然發現您怎麼也跟爹做起同樣俗氣的事來?」
「啐,」樵叟抗議道,「什麼人不好比,竟把我拿去跟你那滿身銅臭味的爹比。他呢,每次一談起女兒們的終身大事,就只有迂腐的『門當戶對』之見,而我看重的,則是個性上的相契相合,這之間的差距,何止雲泥?你可別如此『污蔑』我,小心外公不甘受辱,大發起脾氣來。」
「外公才捨不得對我生氣哩。」飛揚勾著他的臂彎,自信十足的撒嬌道。
「的確是拿你沒有辦法。對了,家中一切都好嗎?你出門的時候,應該有告訴過你娘行蹤吧?」
飛揚馬上簡單的敘述了他不在家的這一段時間內,家中大小的一切情況。「除了目的地以外,我什麼都跟娘說了,幸好爹正好上山看杉木砍伐的情形,湊巧免掉了我一番口舌,不過反正我今晚就要下山回家去,他說不定還要再過十日才會回家呢,所以這一趟出門,我們大可以當它根本沒發生過。」
「你今晚就要回去?但外公原本已經想好要留你住到一起下山為止啊!我正在編製打造一條新的皮鞭,打算在你十五歲生日當天送給你,外婆的那條「雪鞭」太舊了,不如還給外公留作紀念。」
聽到外公提起外婆時,遽變的溫柔語調,飛揚不禁心生嚮往之情的說:「外公,您一定很思念外婆,對不對?」
「當然,我這一生做對的事情不多,娶你外婆卻是最正確的選擇,雖然她過世已快十年,但我仍然覺得她一直伴隨在我的身旁。丫頭,婚姻大事,對人的一生影響甚鉅,絕不可以不慎啊。」
「我才十五歲,還是個「娃兒」,」飛揚學著如風的口氣說,「談什麼婚姻大事!」
「飛揚,如果不是因為只看一眼,就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你又何需對如風的一番言語這麼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