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術……」
「手術相當成功,你可以安心。」季薇的話讓她彷彿吃了顆定心丸。
想到康諾的骨肉就在她體內孕育,她心中是一陣陣地悸動。
但是想到十個月後,孩子呱呱落地即必須骨肉分離,她的心就像千百枝針插在她的心頭上那般難過。
「季小姐,由於你是採用人工受孕,所以你在懷孕的初期可能會比其它正常受孕的孕婦來得辛苦!不過你放心,我已替你做了最好的安排。強生醫生在英國是試管嬰兒以及人工受孕的權威,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去找他,我已經將你所有的醫療資料fax給他了。」約翰的一席話令季薔滿頭霧水。
「英國?」
「薔薔,對不起,原諒我做如此自私的安排,我希望你可以回英國待產。」
「姊,你要將我送走?」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恐懼。
「薔薔,我知道這麼做對你不公平,但是目前我必須這麼做,否則若讓爸媽知道你懷孕了,你要向他們如何解釋你腹中孩子是怎麼來的?而且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讓康諾知道,請你原諒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姊,你的苦衷我可以瞭解……」她哽咽地道:「你放心,我會接受你的安排,而且我也答應你,孩子是屬於你和康諾的,這個秘密我絕不會公開。」
「薔薔,你真的是我的好妹妹,而我是一個自私的姊姊,我只會帶給你傷害和痛苦,但是你放心,我會彌補我犯下的過錯,你相信我。」季薇的心中正受著莫大的譴責和愧疚的鞭笞。
「你沒有錯,這一切是我自願的,你不必彌補,因為你並不虧欠我什麼。」她善良地反握住季薇的手。
「謝謝你,薔薔,我真的無言以對,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謝謝你!」季薇流下淚來。
人都不能走錯一步,而她的錯也受到上天的懲罰,現在她只希望她的彌補來得及。
第四章
辛辣苦澀的液體滑下康諾的喉嚨,滾燙的感覺融化了他冰封兩年的心。
兩年前,他為自己的糊塗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也讓他失去了他這一生中最愛的女孩——季薔。
他明白他再也沒有資格去愛她,所以這兩年他藉著忙碌的工作來逃避對季薔的思念,甚至他開始用酒精來麻痺自己的感情。然而在見到季薔的那一剎那,他才明白一切只是假象!他忘不了季薔,對她的愛沒有因時間、空間而逐減,反而不知不覺地增加。
他的心因那個吻而再次跳動;他的細胞因那個吻而再次活耀!他的生命更因那個吻而增加光采。
可是,此時一股罪惡感正鞭笞著他的心。
他背叛了兩年前在教堂裡對上帝承諾的誓約,他成了一個最不忠實的丈夫。
因為他把所有的愛全給了季薔,而他的心也只屬於季薔。
對季薇,他有的只是贖罪般的感情。
「康諾,我為你煮了一碗麵,你趁熱吃吧!」季薇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消夜走進書房。
季薇細膩賢淑的舉止令他更自覺形慚。
她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妻子,他真的不想傷害它,所以他也一直強迫著自己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儘管他知道自己並不能遺忘季薔。
「薇薇,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休息?」他注意到她益發消瘦、蒼白的臉。「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又睡得不好了?」
他知道自幾次人工受孕失敗後,她變得相當沮喪低落,儘管他不斷安撫她,並表示自己不在意領養孩子,都無法減輕她的壓力。
所以她開始失眠,必須靠安眠藥來度過夜晚。
而他的壓力並不亞於她,只是他盡量不讓她知道。
他是家中的獨子,尤其他康家又一脈單傳,他的父母幾乎把延續康家香火的希望全放在他身上。儘管他已用盡各種方法與他父母溝通,但是中國人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統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了,對於季薇無法懷孕生子一事,他的父母已有微辭。
夾在父母與妻子之間,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薇薇,我很抱歉,這些日子由於我一直忙著海外公司業務的拓展,疏忽了你,等過些日子業務上了軌道之後,我帶你出國去散散心好不好?」
他的壓力除了來自延續香火之外,還有康家平交給他的事業。
他學的是建築設計,在當完兵之後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開了一間設計公司,為此他父親頗不能諒解,因為康家平一直希望他能繼承他的事業,但是他不喜歡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所以堅持不肯接掌他父親的事業。可是半年前,康家平因心臟舊疾復發,醫生囑咐必須長期休養,否則會有生命之虞。為了讓康家平可以安心養病,康諾毅然決然結束自己的設計公司,接掌康家平的事業。
對他而言,放棄了設計是一項極為痛苦的抉擇,就像當年他放棄了季薔。
他知道自己這一生中,將會在無盡的痛苦深淵中度過。
「面就要糊了,你快點吃吧!」季薇瞥到書桌上的酒瓶、酒杯,以及煙灰缸裡堆得有如小山丘的煙蒂,眉心忍不住擰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事困擾了你?」
「困擾我?有嗎?沒有!」康諾心虛地拿起筷子吃起面來,其實他沒有吃消夜的習慣,如果有,那也是兩年前的事了。
他的回答季薇並不相信。
她知道那一晚他與季薔兩人共進晚餐時,一定發生過什麼事,否則他不會和季薔一樣地慌張,言辭閃爍。
「薔薔下禮拜就要回英國了。」
「這麼快……」那些麵條霎時像鋼絲般梗在他的喉嚨。
那一晚,她說過她還是會走的,他應該早有心裡準備,但是卻沒料到她會走得這麼快、這麼絕情。
難道台灣真的沒有令她值得留戀的嗎?
「你會捨不得薔薔走嗎?」季薇一直注意他臉上溢滿痛苦的表情。
是的!他捨不得!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可以留下,為他留下!—只是他已喪失這種權利,而季薔也不會為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