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一點也不愉快。「又見面了。」
「是啊,真有緣分。」他拿掉安全帽,揚起眉毛詢問道:「有麻煩?」
廢話,你沒眼睛看嗎?她勉強擠出微笑。「爆眙。」
他斜瞄了停在不遠處的車子一眼。「有沒有備眙?」
「沒有。」
「請拖弔場的人來處理?」
「我的手機沒電了。」
「攔不到車送你一程?」
「沒有車肯停下來,大概是看見我帶了一隻狗的關係。」
他瞄了她披頭散髮、穿著一身白色裙裝的打扮一眼,然後瞄向那只趴在車邊睡大覺的狗。任宛靈瞪著他,如果他敢對她的窘境發出任何評語,她一定翻臉,管他是不是唯一的救兵。
但他聰明的不置一詞。「真不幸。你打算怎麼辦?」
打算怎麼辦?她瞪圓了眼。他居然問她打算怎麼辦?
「如果你下介意,能不能借用一下電話?」她盡力保持禮貌的口吻。
「電話?」
「你知道,就是手機,一種俗稱『大哥大』的東西。」她耐住性子,像在對一個幼稚園的小朋友說話。「你沒有帶手機?」
「我沒有手機。」
她瞪視著他。這傢伙要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就是食古不化到了極點。在這個台灣幾乎人手一機的時代,她居然遇到一個沒有手機的傢伙?
「那就帶我到有電話的地方,或是送我回去。」她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送你回去?」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重複我的話?」她幾乎是用吼的了。
他揚起眉毛。「你請人幫忙都這麼凶嗎?」
她氣的牙癢癢的,偏偏又不能發作。「看在我和你是鄰居的份上,如果你願意送我一程,我會很感激。」
「我記得早上有人告訴我,她並不十分高興認識我這個鄰居。」
他話裡的揶揄令她火氣上揚。這傢伙,只不過請他幫個忙,他就跩的自以為是萬能的上帝了。
「你幫是不幫?」她再也沒有好風度了。平常她很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不知道為什麼一碰到他,她的修養就全沒了。「不幫就算了,有什麼了不起?我就不相信這兒等不到一輛計程車。」
「這裡的計程車百年難得一見,你確定要等?」
「不用你管!」她賭氣地道。「你可以走了。」
「那你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才遇得到另一個人了,如果你決定在這裡過夜的話。」他咧開嘴角。「你知道,這種產業道路一向人煙稀少,聽說時常有人在這片樹林裡看見一些有的沒的……」
他的聲音低沉且極具說服力,她不由得瞄向兩旁深幽的樹林,感到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才不怕。」她逞強地道,其實心裡嚇的直發抖。
「那就好,你真勇敢。」他露齒一笑,戴起安全帽。「既然這樣,我先走一步。祝你好運!」
他正要發動車子,她已經扯住他的手臂。
「等一等。」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他一走,她可能真的得在這裡過一夜了,絕望凌駕了倔強和自尊。「別丟下我一個人,求求你。」
空氣靜寂了好一會兒,有好半晌,她的心是懸著的——害怕他會拒絕她,決定丟下她不管。
「上來吧。」他朝她指指後座,然後發動摩托車。
她鬆了一大口氣,小心翼翼地坐上後座,隨即又像想到什麼似地跳下車。
「你等一下。」她邊喊邊朝車子的方向跑。
他打開安全帽上的壓克力板,看著那個女人興匆匆地打開車子的後車廂,吃力地拖出一兩個……不,是總共四個撐得鼓鼓的購物袋。
「這是什麼?」他皺著眉毛問。
「這裡頭有我的一切家當,今天的宵夜和點心,還有接下來半個月的存糧。」她分別將兩個購物袋掛上他摩托車的照後鏡,另外兩個提在手上,然後有些吃力地跨上摩托車的後座。
「人家會以為我們剛剛去搶劫7-11。」
「如果7-11里有肯德基雞腿堡和夏威夷披薩,我一定天天去搶。」她盡量保持平衡,不讓自己去碰觸到他的身體。「可以走啦。」
他半側過頭來看她。「你最好抱緊。如果你跌下車去臉先著地,我可不想負責……」
「不用了,我們又不認識。」
他朝她伸出手。「康諾。貴姓大名?」
她倏地一驚,差點沒滾下車。他就是康諾?!就是她要找的人?!該死的,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力持鎮定,困難地騰出一隻手指和他一「握」。 「任宛靈。」
她緊盯著他的臉,想看出他對這個名字有無熟悉的跡象,但是沒有,他只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答。「很好,這下子我們認識了。」
轉回頭,他將她掛著購物袋的兩隻手拉向前環住自己的腰。她還來不及反應,摩托車已經忽地向前,箭一般地朝前衝去。
第四章
「什麼?屏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高八度的嗓音,「我的天,你跑到墾丁去渡假嗎?居然沒找我一起去,真可惡!」
「搞清楚,我可不是來渡假的。」任宛靈將電話換到另一邊,將腳蹺到陽台上去。「我只是想逃開台北那群人,暫時讓耳根清靜一陣子。」
「那些陰魂不散的追求者,嗯?」石伊玲咯咯笑了起來。「那也不用跑那麼遠嘛。沒有精品店和購物中心可以逛,我敢保證你待不了三天就會叫救命了。」
「謝啦,你真會給我信心。」她嘟嚷著。伊玲是她的好友,也是另一企業的富家千金,個性單純而樂天,生活裡永遠只有時尚派對和名牌服飾,所有的民間疾苦都和她無關。
以前的她也是如此,每天過著吃喝玩樂、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生活,周旋在所有慇勤追求的公子哥兒中,但逐漸的,她卻開始對這樣毫無意義、沒有目標的生活感到厭煩。
尤其她的父親再婚之後,突然多了一個繼母和妹妹,令她原本平靜的生活產生波濤,更堅定了她想尋求突破的決心。她厭倦了所有人都爭相逢迎她,痛恨當所有人知道她是「日東集團千金」時,那副刻意恭維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