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夏石慶沒吩咐,阿升和小方也知道該怎麼做。
這一幕,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還一直停留在黎嫣的記憶裡,這是第一次,黎嫣看見了一向吊兒郎當,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小玉掉眼淚,她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她卻發現自己的眼眶微微發熱。
接下來的夜晚仍一如往常,阿升和小方回來告知,小玉和她父親回去了,黎嫣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小玉。她一直很喜歡小玉的,也許是因為小玉的真性情和不造作的個性,那一剎那間,黎嫣若有所悟。
時間已近半夜兩點,黎娟請店裡的保錦打了個電話給夏淮舟,要他不用到酒店來接她。事實上,她早有了隨時離開這裡的心理準備,再經過今晚發生的種種,讓她更深思於自己當初天真的想法是對或錯。
她只是為了找小說的題材而選擇了當檳榔西施和酒廊小姐,但無疑的,這算是另一種「窺探」他人隱私的行為。雖然她沒有損失,還因此幸運的交到了一群真誠的朋友,但她已經沒有再探究下去的慾望了。
有時候,也該為他人保留一些的!這個道理她懂。
第九章
擺脫掉一個客人的糾纏,黎嫣帶著些微的酒意避到了陽台上去。初秋夜晚開始聲些涼意,但她懶得披件外套再出來,更何況,她喜歡這樣微醺的感覺在這樣清涼的夜裡,也許她可以更清醒的思考自己有些累亂的心情。
「今天老闆沒來接你?」一個聲音出現在黎嫣身後。
她回過頭去,是小娟。她有些意外。
「我以為你走了!」黎嫣笑笑,在她的印象裡,小娟一向是獨來獨往也很少和酒店裡的小姐打交道,而且,小娟上班的時間也不長,除非假日生意好酒客出手大方,否則小娟很少會出現。
小娟沒有回答,只是聳聳肩,和她並肩凝望著前方黑暗深處。
「你知道嗎?阿黎?」小娟深思的開了口,「今天晚上給了我很多感觸。真姊,小玉……她們都不像她們表面上看來那麼堅強。」
「我明白。」黎嫣淡然微笑,「你呢?撇開小玉不談,一個真姊給了你什麼樣的感觸。」
小娟沉寂了半晌,「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平靜的說,「我明白你們都是為我好,但女人總是很笨的,只要有了男人信誓旦旦的保證,那麼就算是黑龍江,你都會毫不考慮的往下跳,我只能說,目前為止,我還不後悔,至於以後,誰知道會怎樣。」
黎嫣無言以對,陷入了沉思之中。每個選擇了這個工作的女人,都有她的理由和不為人知的心酸,沒有人願意作賤自己看人臉色,靠著陪笑和犧牲色相過每一天,但那又如何?天底下沒有那麼多幸運兒可以不用為生活煩惱,為生活打拚,這是殘酷的事實。
「每個來這裡上班的女人,都是有目的的。」小娟淡淡的接了下去,「我為了賺錢生活,存將來出國的學費,供他唸書:真姊為了替她生意失敗,沉迷於酒和賭的丈夫還債,小玉為了享樂,為了自由,也為了報復她父親。」
她停了一下,半側過頭來看黎嫣,微微一笑,「而你,阿黎,你來這兒的目的,不也是為了你寫作的題材,而親自進入到這個行業來體驗所有不為人知的一面?若不是為了這些原因,沒有人願意自甘墮落,投入這個根本不為社會所接受,甚至還得忍受異樣眼光的行業。檳榔西施或許只是惹人爭議了,酒廊陪酒小姐卻是沒有尊嚴,得任由人家將你的自尊放在腳下踐踏。」
黎嫣微微一凜,在小娟淡然的表情中,她發現自己甚至可以瞭解那樣無奈而自嘲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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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酒店時已近凌晨三點,黎嫣站在門口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店裡的保鑣關心的詢問要不要送她回去,她微笑的搖頭,緩步而漫無目標的朝前走去,夜半三更的馬路冷清而毫無人聲,和酒店裡的熱鬧有著天壤之別。她在馬路旁站了好一會兒,這下好了,剛才叫夏淮舟別來接她,她要怎麼回去?
慢吞吞的轉身走回酒店門口,她正想找個人送她一程時,一聲輕咳在她身後響。她半側過頭去,那輛熟悉的墨綠色車身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夏淮舟正靠在車邊,俊逸的臉龐似笑非笑。
黎嫣微揚起秀眉,也學他似笑非笑,意思是:我不是叫你別來了嗎?
夏淮舟一下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輕描淡寫的說:「我只是順路彎過來了,舉手之勞,再說,你需要我,不是嗎?」
由他的表情,黎嫣相信自己剛才站在大馬路上發呆的表情,八成也全進了夏淮舟的眼睛裡,她想,店裡的保鑣大慨也將今晚店裡發生的事全向他「報告」過了。他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對所有的事都漠不關心的。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輕哼著,朝酒店裡指了指,「只要我願意,裡頭多得是一堆傢伙擠破頭要送我回去,你算老幾?」
「就算我爸專程要派人送你回去,你也不會答應?」他的眼底泛起笑意,慢吞吞的開口,「當初是誰硬賴著要我充當她的保鑣和司機不可的?我這麼盡責,你該知足了。」
黎嫣鼓起腮幫子,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對那張英俊得邪惡的臉龐發睥氣。哦,真該死,他正在用他那雙煽情的眸子誘惑她,讓她連想非常有志氣的說聲「不」,然後掉頭就走的舉動都做不到。危險,她可得小心保持理智才行!她在心裡提醒自己。
到了黎嫣的住處,黎嫣下了車,頭仍因些微的醉意有些昏眩,但迎面而來的清涼晚風讓她清醒了一點。
她半側過身去,夏淮舟仍如以往的靠在車旁,用一手撐著車頂看著她。她垂下睫毛避開他的目光,暗罵自己不爭氣的心跳和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