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與蝶想微笑,卻在笑意未成形前便隱去了。在她以為他早已身亡,終日心神恍惚之際,母親也在那時離開了她,雙重的打擊幾乎令她崩潰。褚拓絕對無法想當時的她是如何度過那一段悲慘的日子。
但她絕不會讓他知道她曾經那樣傷心欲絕地為他痛哭過,在每個夜裡輾轉難眠。噢,他一定會很得意吧?她絕不會這麼沒志氣。
「怎麼了?」察覺到她反常的靜默,他微微皺起眉頭。
她搖搖頭,避開他審視的目光,食不知味地咀嚼著桌上的佳餚。
褚拓的眼睛瞇了起來,有好半晌,他幾乎想開口,問她當年非殺了他不可的真正原因;然而他終究沒有說出口,害怕聽到那個答案。如果她是真的痛恨他呢?
「我很抱歉,強迫你和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共進晚餐。」他粗聲地道。該死,想到她和那個見鬼的饒邦睿是一對,她對他根本不屑一顧,他就覺得心情惡劣。
席與蝶抬起頭來,看見他眉毛緊蹙,漂亮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間改變態度。他看起來似乎在……生氣?
「我才該謝謝你,願意實現你的諾言。」她平靜地道。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他繃緊下顎,肌肉僵硬。她願意接受這個邀約,只因為他願意「資助」振旭企業,成為他們的大客戶罷了,這對業務一直低迷不振的振旭企業何止是久旱逢甘霖,簡直是天大的金主從天而降。他早該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如此,只要能讓席家那個天殺的小公司穩當經營下去,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褚拓?」她有些不安地輕喚,不知道他的表情為何在頃刻之間轉變。她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他甩甩頭,猝然起身。「走吧。」
從她閃著驚慌的眼眸裡,褚拓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好不到哪裡去。可惡,他知道自己嚇到了她,但他並無意如此。他用手抹了抹臉,從未有一刻如此懊惱自己的不受控制。
席與蝶沒有說什麼。她很快的武裝起自己,讓自己恢復鎮定。褚拓和迎面而來的餐廳經理低低交談了幾句,極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她想掙脫,他的聲音已經低低地響了起來,帶著懶洋洋的戲謔。
「小心點,這兒起碼有三十雙眼睛正在盯著我們看,如果你不想出糗的話,就別輕舉妄動,嗯?」
席與蝶臉一紅,真的乖乖的不敢再動了。她隨著他走向前去,看著他和每一位熟識的賓客打招呼,和吧檯前的調酒師閒話家常,他甚至叫得出每一位侍者的名字。她幾乎是用一種驚訝且佩服的眼光看著他,為他毫無大老闆架子的親和力心生折服。
她沒有再拒絕地任他堅定的大手包握住她,滿足於這樣難得的平靜。她偷偷地看著他剛毅的側臉,想著這樣一個叱吒商場的男人,究竟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當褚拓送她到家時,夜已經很深了。
車子在席與蝶的住處前停了下來,褚拓沒有開燈,不甚明亮的月光由車窗外透了進來,兩人之間有好一會兒的靜默。
「交易完成了,嗯?」他終於打破沉靜。
她愣了一會兒才知道他指的是她的赴約和他履行的諾言,他們的「交易」。
「是的,如果你這樣認為的話。」她淡然地說,別開目光凝望著遠處。「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和你所痛恨的席家人合作並不能帶給你多大的利益,想必你也很清楚。」
「當然,我一向不喜歡做無益的買賣。」他抬起一手撫上她頰邊的髮絲,沉吟地道:「或許是因為你吧。我想和你單獨相處,想看你對我微笑的樣子,沒有那些礙眼的恩怨橫亙在我們之間,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席與蝶先是一怔,唇邊泛起一抹飄忽的淺笑。
「我敢說在此之前,你從來不曾正眼瞧過我。」她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看。「那位華小姐呢?你也給了她同樣的好處嗎?」
褚拓的眉毛揚了起來。
「唔,我不知道你居然還記得她。」他從鼻子裡哼著,眼神閃爍。「通常除了公事之外,我只會邀請令我心儀的女士吃飯。」
她微微屏住呼吸。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華朵曦對他而言只是「公事」?那麼她呢?在他心目中,她是屬於「公事」還是後者?
「她很漂亮,很……適合你。」老天,她是怎麼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裡居然有一絲嫉妒。
「她是很美。」他淡淡地道。「朵曦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個國際知名的模特兒,這回是應褚氏集團邀請前來台灣,為即將推出的珠寶廣告擔任代言人,如此而已。這解除你的疑問了嗎?丫頭。」
「噢。」她不安地扭扭身子,為他聽出她話裡的酸意而臉頰發熱。
褚拓沒有移開目光,只是定定地凝視著那張嫻靜的臉龐。他大可不必向她解釋的,不是嗎?何以他卻這麼做了?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明白怎會對一個足足小了他七歲的女孩魂牽夢縈的,她有時像個盛氣凌人的皇后一般,但下一刻又變成了柔弱無助的小嬰兒。他不該忘記三年前那個血淋淋的教訓的。如果她知道他像個傻子般為她深深著迷,她會怎麼想?或許會認為他精神錯亂。
他到底該怎麼做?追求她嗎?天知道他多想拋開這些天殺的自製和顧忌。她的美麗令他心神不寧,然而令他著迷的不只是這些,還有她勇於為家族承擔的勇氣,那不服輸的倔強和驕傲深深吸引著他,然而他卻始終開不了口。
在事業一向果敢堅決、絕不遲疑的褚拓到哪裡去了?他自嘲地扯動嘴角。老天,他居然對追求一個女人感到膽怯和裹足不前?這要傳了出去,簡直會笑掉人的大牙。
「這是怎麼來的?」她用手輕觸他左眉上的疤,輕聲問道。
「唔,這個,」褚拓不甚在意地聳聳肩。「大概是當時撞上甲板時割到的吧,我沒什麼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