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承認,他這幾年來從沒見叢皓這麼心不在焉過。
「聽說蓋瑞的生日派對,你和繆令襄一起去了?」范洛亨決定打破沉靜。
叢皓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從吧檯裡走了出來。「誰告訴你的?」
「當晚的人證多得很,每個人都知道你最近又有新歡了,還有人開始在猜測你這回能和你看上的獵物維持多久關係哩。」
叢皓寬肩一聳,將手上的酒杯遞給他,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我帶女伴出席公開場合,這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坦白說,那個小姐兒美麗動人,男人見了不心癢才奇怪。」范洛亨瞥了他一眼。「怎麼,是另一次狩獵,還是認真了?」
「什麼時候開始,你對我和女人的韻事這麼感興趣來了?」他轉動著手上的酒杯,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遊艇靠岸之後,當他遍
尋不著繆令襄時,那抹愕然且憤怒的感受。
他無法確定自己的怒氣是出於她的不告而別,抑或是其他原因。下一次再見到她時,她可得好好解釋一下了。
「如果你真的打算追求繆令襄,那她怎麼辦?」范洛亨認真地問。
「誰怎麼辦?」
「尚萱啊。外頭的人都知道你和寧尚萱結婚是早晚的事,你總不會連點風聲都沒聽到吧?」
叢皓側過頭來看他,先是揚眉,然後笑了。「外頭人胡謅一堆,你也信?」
「你確定那丫頭對你沒有非分之想?」范洛亨睨著他。
「依我看,你對尚萱才有非分之想。」他也睨著他。「我和尚萱之間的情形你再清楚不過,她當我是個大哥,我也拿她當小妹看,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火花。」
「問題是人家不見得這麼想啊。」他咕噥著,將腿蹺上茶几。「就算我對她有意思又如何?人家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我能怎麼辦?」
「其實尚萱不像你想的那般對你完全無動於衷。你出差的這段期間,她幾乎天天向我追問你的行蹤呢。」
見他眼睛一亮,叢皓慢條斯理地接了下去。「既然喜歡人家,何不展開行動?這點總不需要我教你吧?」
「我是想啊,但那也得要那丫頭對我有意思才行!」見他啜著杯中的酒;范洛亨頓了一下,過了半晌才溫和地開口道:「你都懂得這麼勸我,那你呢?總不能因為一個女人的離開,就讓自己永遠遊戲人間吧?你總是要定下來的。」察覺叢皓身子輕僵了一下,他清了清喉嚨,謹慎地勘酌用語。「你還是不願意談嗎?難道連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都認為我無法信任?不談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難不成你打算悶在心裡一輩子?」
這一回叢皓沒有逃避這個話題,他只是靜寂了下來,好一會兒不發一語。
范洛亨耐心地等著,他知道他的內心裡還在掙扎。要別人挖出一段塵封已久、極力想忘卻的往事,無論如何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他需要知道,需要瞭解那個女人究竟傷了叢皓多深,會令他將這個話題列為禁忌,連最好的朋友都不願提起?
「她叫杜嫻綾。」終於,他聲音不穩地開口。「五年前,我在一個宴會場合遇見她。我不知道她哪一點吸引我,或許是她的善解人意和溫柔甜美,也或許是她身上那抹無邪純真的氣質……總之,我為她深深著迷,在那三個月裡,我像所有墜入愛河的男人一樣費盡心思追求她、討她歡心。
「之後,在她生日那天,我買了花和鑽戒,費心安排了燭光晚餐向她求婚。她要我給她時間考慮,我答應了。我那麼自信於自己會擁有她,相信她也和我投注了相同的情感,然而最後我才發現,我自始至終都是個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她拒絕了你?」范洛亨思考一會兒之後才問。
「不。」他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接了下去。「她消失了。在我向她求婚的第二天,她就像空氣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她住的地方人去樓空,連鄰居也不知道她的來龍去脈;大樓管理員告訴我她只住了三個多月,她租的房子登記的是個男人的名字!
「我愕然、不敢置信,並發瘋一般的尋找她,甚至動用關係去查她的出入境資料,結果卻發現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名字、工作……甚至她告訴我的一切,全部都是捏造的,而我卻被她耍得團團轉,完全沒有料到她是一個心機深沉的騙子。」
空氣一下於靜寂了下來,有好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
「她……」范洛亨有些猶豫,終究還是坦率的問了出來。「她有向你要求什麼東西嗎?比如——金錢、珠寶,或是……」
「沒有。」他靜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說道:「她將我買給她所有的珠寶和飾品都留了下來,沒有帶走。」包括那只價值不菲的求婚鑽戒,他苦澀地想。
「這倒有些奇怪。」他皺起眉頭。「如果杜嫻綾是存心接近你,那她的目的是什麼?姑且不論她要的是婚姻或是金錢,照理說你已經向她求了婚,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不會有女人放棄成為叢太太的機會,何以她會……」
「或許她只想證明她勾引男人的能耐。她無意於婚姻,只是想遊戲人間,而我上勾了,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就這麼簡單。」叢皓冷冷地道。
范洛亨還想說些什麼,接觸到他冷峻的眼神又住了口。
「你知道嗎,我一直相信時間會是最好的解藥。」他嗓音粗啞地道:「五年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甚至連她的長相都有些模糊了……但是在見到繆令襄的第一眼,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有一剎那間,我以為我又見到了她,即使她們的裝扮和氣質都不同,但……」
「你認為繆令襄和五年前那個神秘女郎有關?」他猜測道。.「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我多疑的本性在作祟。時間會模糊一個人的心智,甚至欺騙他的記憶,不是嗎?」他起身走向落地窗前,對著昏暗的庭院仰盡杯中的酒。有一瞬間,往日的片段又在他腦海中閃現,但似乎總無法拼湊起來。該死!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她。他一直以為那並不是件難事,然而每當夜深人靜,思緒回轉,那抹苦澀仍然在心裡蕩漾,久久來能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