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封遲冷下臉。「劣侄天性自由自在,不可約束。晚輩早在魚雁往返申明言提及過不是嗎?」即使出嫁後,他也不願人束縛了她。
「老夫明白你護侄心切,也答應過不會束縛她,本也無心管束,因為我以為門中以犬子單純的性子最是適合,沒想到他竟與令侄結成了義兄妹。」
「前輩是說……秦午陽?」他是秦天之子?雖然同姓,但左封遲真沒想到。他以為凡離才與秦天有血緣關係,旁親之類的。
看出他的疑惑,秦天主動解釋道:
「是的,午陽正是老夫最年幼的兒子。不過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每個師兄弟都只聽從凡離的話,因為秦苑歷代只傳賢不傳子。凡離自幼天分顯卓,所鑄之器皆比他人多了股靈氣,具劍師之魂,是以每個弟子都對他心悅臣服,早已默認他為下任的秦苑之主。」見左封遲皺眉,秦天說出重點:「待凡離接掌苑主之職,便會冠上秦姓,以示延續秦門。如此一來,他的妻子必須負起主母之責,打理秦苑上下事務,讓苑主無後顧之憂,專心鑄劍。光耀秦門,是身為苑主唯一的責任跟義務。」
意思是說,必要時其它皆可犧牲,包括……個人感情。
「秦苑人才濟濟,何不從中挑人管事?」
「主母當家,這是秦苑歷任門規,同時也是苑主掌權的一種落實。」
門規……左封遲沉默了。他豈能要求人廢了百年傳統,先人承規?
見他無語,秦天輕歎:
「其實老夫並非墨守成規之人。先妻早逝,老夫管事也有三十餘年,近年來專心鑄劍,苑內之事更是放由弟子全權打理。老夫只是擔心凡離,煉劍需要無我,不該花太多心思在旁的事物上,更何況據老夫這半月的觀察,發覺令賢侄她的心並不在……」
遠遠傳來的奔跑聲干擾了對話。
秦天凝起白眉,沉聲問:
「是誰在廊上奔跑?」
答案很快地揭曉,凡離衝到了門旁,激動地大喊:「師父!出事了!鳳姑娘出事了!」
左封遲立刻站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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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封遲一進南院,便發現沿路的僕役們皆一個個倒地不醒,上前一探,發現他們都被人點了昏穴。
左封遲加快腳程,飛身掠步來到廂房。
廂房的門半開著,屋內中心的桌椅明顯歪移,像被什麼東西大力撞擊過:屏風傾斜,靠近床的矮凳整個滾倒,床幔更是只剩一半,顯然是被利刃齊齊割開,打鬥的痕跡蔓延了整個房間,最後停在窗戶上。
左封遲心狠狠一跳。
在窗欞上頭,竟濺了一小攤的血漬!他整個人在瞬間完全無法動彈。那黑血中摻雜著不自然的碧綠,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他根本不用上前,就能確知這血屬於何人。
冰澈如寒夜的眼,一寸一寸冰封了四周空氣。她……受傷了?即使心知答案,仍是走近窗台,以指觸摸那黑血。那特殊毒血的氣味,讓他修長的指掌悄然緊握。
仔細檢視四周,不肯錯漏任何細節,直到反覆確定房內真的沒有其它一絲毒物,憂心忡忡的黑眸才閉起。
幸好……不是羌寡門所為。
雖然事隔多年,但若那群異族女人不肯死心,將侯兒擄了去,以她們陰毒的手段,必會讓侯兒生不如死。
那麼,又是誰抓了侯兒?為了什麼?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左封遲週身的空氣卻冷冽得幾乎要割人肌骨。
「誰?」左封遲低喝,感覺到院裡的動靜,猛地掠出窗外。
凡離反應只慢了些許,便跟著出去。
但一躍進庭院裡,那裡卻空無一人。他立刻拔身躍上屋簷,立高眺望,卻驚詫地發現連左封遲也不見了蹤影。
第十章
耳旁的風在呼嘯嘶吼著,樹林也疾速向後退去。左封遲衣袂夾風,提氣急奔,一口氣奔了幾十里,深入偏僻山野。
體力早已大不如前,他步伐開始凌亂,逐漸跟不上前方一抹飄忽的黑影。但為了侯兒……他絕不能跟丟!他在內心對自己嘶吼,全憑著一股意志力在強撐。
飛身掠過一條寬溪,突然,他猛地止步。反身回到溪邊--
清澈的溪水中帶著明顯的異色,像上游有著什麼。
心中一動,強烈不祥的直覺,讓左封遲不再追尋黑衣人的蹤跡,毫不考慮地選擇溯溪而上,他愈走愈急,似深恐趕不上什麼。
溪道一個轉彎,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陽光灑在較為寬闊的潺流溪水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左封遲卻恍遭雷劈,他雙腳如被釘子強在岸上,目光發直,直直瞪視著幾丈遠的對岸。
剛才急奔都勉強沒亂的氣息,現在卻完全無法控制。
他面如死灰,開始急喘起氣來,失去了平日的一切從容冷靜,他踉蹌地一腳踩進冰透的溪水裡,蹣跚涉水,欲到對岸。
以往在千尋山攀崖回頂,在險峻的峭壁上不知拔身飛躍了千百次,他都如履平地。如今涉水上岸,一顆小石礫卻讓他失去重心,幾乎要摔倒!
他雙手按著巖地,粗喘著氣,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那一大攤血。
那已經不是受傷的血了。
而是致命的血!
沒有人可以流了這麼多血還可以存活的。
那閃著奇異碧光的黑血在陽光下發亮著,像是一種諷刺。諷刺他的無能為力,諷刺他的遲來一步!
他……來遲了嗎?就跟九年前大漠飛馳的那夜一模一樣?他終究是來遲一步了?
眼前血淋淋的事實,逼得他不得不面對。他五內如焚,胸口尖銳一痛,他「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濺滿巖地,似撕裂成片片的心。
「不……」他搖搖晃晃地站起。沒有辦法想像,那個活潑的人兒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失神低喃,血卻不止,不斷沿著他蒼白的唇畔汩汩流下,如同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