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黎湖以眼示意,讓進來的士兵退下。
他雙手攬胸,直截了當地道:「你這根本就是借酒澆愁。」
堤曼悶哼一聲,「你知道什麼?還不快快把酒送上來……」
「要是你身上沒傷,我才懶得理你!但是現在不行,你得先把傷養好,知道嗎?」
堤曼本就頭疼欲裂,如今聽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更是覺得病情加重,不耐地嚷了起來:
「你說話怎麼那麼像父王,他都沒你囉唆。」
句黎湖不為所動,仍滔滔不絕:
「堤曼,你要知道,現在你是士兵們的驕傲,你給了他們無上的榮耀,這使得他們更加願意為你效忠,也使得我們匈奴到達前所未有的強大境地。如今你這頹廢的樣子,要是給士兵們瞧見,他們會怎麼想?」他刻意頓了頓,故作歎息,「真是可惜啊!我們的單于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心志墮落,連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
堤曼一聽,驚得直跳起來,急急辯解:「你胡說,我哪裡是為了女人?」
「你不是?」
「我不是!」
「那你為了什麼原因酗酒?」
「這……」他強辯著,雖然明知立場薄弱。「因為……我很久沒出去騎馬,你想想,我是一日不騎馬便覺人生無味的人,如今為了這傷,動彈不得,我除了喝酒,還能做什麼?」
「喔!」句黎湖作出豁然開朗的神情,「既是如此,那麼為了能早日縱橫馬上,你更應該禁酒才是。這樣好了,為了幫助你早日痊癒,我乾脆下令,全營禁酒一個月,大家陪你一起養傷。」
「去!這是什麼餿主意。」堤曼興致缺缺地往獸皮椅上躺去。
句黎湖笑在心裡,堤曼雖貴為單于,但畢竟年輕,無法深沉到能盡數隱藏自己的喜怒衷樂,對於感情的處理更是笨拙得像個小孩子。他早就看出來,堤曼喜歡那個貌若天仙的公主,因於對她的思念卻不知如何發洩,因此才會整日鬱悶。
記得前些日子,漢使來表達願意公主和親時,堤曼無意間透露自己的希望,硬要漢使回去將各個公主的畫像帶來,供他挑選;漢使左右為難,還是經他斡旋,才有了轉機。漢使的底限是只能回去奏明,先將和親公主的畫像帶來,並一再保證公主的美貌絕對讓堤曼滿意。而堤曼這邊則是在句黎湖以軍事、天候等多方分析匈奴士兵不宜再久待的情況下,答應盡快進行和親。說到底,堤曼並沒有把他為什麼要自已挑選公主的目的說出來,但句黎湖卻是心知肚明。
今日來,除了勸酒,也帶來了和親公主的畫像。
堤曼面露欣喜,若有期待地展開了那幅畫像,畫裡的女子果然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整花之貌,任何人見了都要為之心動。但堤曼卻顯得大失所望,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不是她。」旋即怏怏不快地將畫像隨意丟在一旁。
「不是她?」句黎湖追著他的話尾故意問,「她是誰?」
堤曼只手撐在腦後,無語地望著軍帳天窗外無盡的穹蒼。
「那晚的那個女子也是個公主,你喜歡她?」
「不是。」堤曼反射性的否認。
句黎湖拾起地上的畫,為他的崛強好笑地搖頭,「既然不是,那麼畫裡這位公主的容貌也可算是傾國傾城,你又為什麼不喜歡呢?」
「我沒說我不喜歡。」
「你的不喜歡就表現在臉上。」句黎湖感性地道:「我長你十幾歲,你的心事在我面前從來都是無所遁形的。今日你悶悶不樂,你認為我會不知道原因嗎?」
一語融化了他,剛硬的態度和緩下來,他變得沮喪不已。
他無奈地承認:「是的。我喜歡她,而且非常喜歡,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的承認,反教句黎湖憂心,又問了句:「你對她的喜歡,甚至勝過蘭玥嗎?」
蘭玥是眾多胡姬中,唯一讓堤曼看得上眼的女子,在匈奴本部時,她常陪著堤曼四出狩獵,可謂形影不離。
「蘭玥……」堤曼大夢初醒,似是猛地憶起還有她這麼一個人。然而他卻絲毫不帶任何感情地回道:「提蘭玥做什麼?蘭玥是玩伴,我欣賞她的善射,喜歡她陪著我打獵罷了。」
「是嗎?」原來他對蘭玥的感情是這樣的,這事要給蘭玥知道,恐怕非將王庭掀翻不可。
「我真想……真想再見她一面……」如夢般的囈語、憧憬的神情,十足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誰能想像在戰場上的他卻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呢?
若是可以,他也真想幫助堤曼娶得那位公主,除了一償堤曼的心願。他也想再見見劍法過人的女孩一面,她的倩影也已深駐在他的心裡了。但是他畢竟較堤曼年長內斂,能將心事藏得密不透風,要是公主能成為堤曼的妻子,那他便有機會將侍女納為左賢王妃。但是世上,豈有這等稱心如意之事?
回歸現實,還是得催促堤曼及早進行和親,他們也好早日拔營回匈奴王庭。
「堤曼,漢朝這公主當真是無可挑剔了,若是你再堅持,恐怕會讓漢朝覺得你沒誠意,乾脆傾全力選擇交戰,那就不是我們所希望的了。見好便收,宜揚國威的目的既已達到,就該趁勢收兵,不宜在此多做停留。更何況,我軍糧草所剩不多,萬一漢朝真的舉兵反撲,恐怕我們先要面對的便是糧盡之憂,所以你應盡早回復漢使,準備迎娶公主才是。」
他無言地垂眼,勢已至此,身為一國之君,他的確是不該為逞一己私慾,置匈奴大軍於險地。但有什麼方法能將公主的身影趕出自己心中呢?
「句黎湖,我想先回王庭養傷,和親之事就交給你辦吧!」
就這樣,因劍傷以及心情等因素,堤曼的軍隊提早拔營返回匈奴本部,句黎湖則留在甘泉,繼續與漢使者交涉,並等待公主到來,將之迎回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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