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從堤曼在神碑前祈禱後,劉靚的身子就真的逐日好轉。此舉看在匈奴子民的眼中,更加堅信他們的年輕君主,確是天所立的王。
這天,堤曼率眾至狼山打獵.這是冬季匈奴人最重要的活動。劉靚在二位侍女陪伴下,終於有機會外出,呼吸許久未聞的新鮮空氣,也得以真正見識到匈奴部落生活的原始風貌。
堤曼所屬豪華氈帳約可容納五百人,它是用四根金龍蟠繞的紅色巨柱支撐起來的;牆壁則由細樺木竿子所栓釘的活動牆組成,共有十二面,牆上掛著紋飾壁衣,非常美麗壯觀。牆的四周圍環繞著放置物件的矮櫃,地上鋪的是毛毯、獸皮和有色彩的毛毯坐墊。穹帳中間放置著由幾根鐵支架和幾道鐵箍作成的火爐,整日燃燒用以暖帳。往外走出,建置在兩旁的中型穹帳也都是屬於單于的。最右端一座,是供奉天神祭祀之所,左端最下方則是廚房及奴僕居處。
抵達王庭時,堤曼便立刻賜給劉靚一座氈帳,王與後宮妃子分開而居的體制大抵上與漢宮相同。但由於劉靚病重,堤曼特地將她留置於自己帳中休養。
以單于氈帳為主,逐漸往外擴散,大大小小的氈帳林立於銀白色大地上,屋頂成傘狀,外披羊毛毯,由於冬季酷寒.因此多盍有二至三層,以抵禦寒冷侵襲。傘形頂上,有一個圓形天窗,天窗之上,有一塊活動毛毯,白日拉開,夜間閉起,以排出濁氣,並讓光線射入。門一律開向東南,除了可以避開來自西北的勁風外,匈奴族視日出方向為吉祥的傳統,也是主因。
由於已近日落時分,匈奴婦女開始到氈帳外升起炊煙,著手準備晚餐。她們穿著厚重的皮襖,腳著皮製長靴,頭戴皮毛帽,臉上擦著虹蘭花做成的胭脂,嘴裡則輕哼著曲,內容大致是歌詠焉支山、祁連山的。她們的食物以畜肉、乳漿和乾酪為主。男人們則整理皮革鎧甲或照顧著牲畜,有些則三三兩兩聚在火堆旁飲酒作樂。遠方有一群又一群棉花狀的東西正在緩緩移動,侍女們告訴她,那是放牧歸來的羊群。偶有馬匹縱馳其間,控馬者竟多數是小男孩或小女孩。
匈奴孩童長到像羊一樣的高度時,便要開始學習騎馬射獵,這是居於漢室後宮的她很難想像的。
見到劉靚,他們恭敬和善地行禮。沒了戰爭時的殺戾之氣,此時的匈奴人也同漢人一般,祥和敦厚。
劉靚津津有味地看著,逐漸遠離了堤曼的氈帳主群,隔著一條雪河,另一氈帳群組與他們遙遙相望,在帳外行走的多是男性,而且是整裝的軍士。看起來不像是定居在此處,因為氈帳偏小,結構簡單,是利於拆裝的那種。劉靚跟隨堤曼一路北上,所居便是那種類型的氈帳。
「那是……」她疑惑著。
「那是右賢王赤都的營帳。」
「右賢王……怎麼他不用回自己的王庭嗎?」
每晚,趁著劉靚精神還不錯時,堤曼總會邊摟著她,邊把匈奴的民情風俗、政治架構說給她聽,因此對這個民族,她多少已有些瞭解。
匈奴的政權機構分三個部分:單于王庭的轄地在匈奴十部,南與漢朝的代郡和雲中郡相對;左賢王王庭的轄地在匈奴東部,南與漢朝的上谷郡相對;右賢王王庭則在匈奴西部,南與漢朝的上郡相對,西連月氏和氐、羌。
單于是匈奴的最高首領,總攬軍政及外交大權,由左、右骨都侯輔政。
早在數日前,見劉靚身體逐漸康復,左賢王句黎湖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湘綺回王庭去了,如今右賢王卻仍在本部駐營不去,令她頗感好奇。
「右賢王對於這次戰利品的賞賜非常不滿,因此執意不願離去,單于正與他交涉中。」侍女此稟告著。
望著那黑色張牙舞爪的旗幟,劉靚覺得很不舒服,轉身欲回,卻莫名地被一雙長臂捲住,接著便陷入一個陌生的懷抱裡。
「右賢王,您不可……她是陽寧閼氏啊……」兩位侍女緊急下跪失聲道。
閼氏也就是單于的妻妾,加上她漢公主的封號,就成了陽寧閼氏。
赤都長喔一聲,並沒有放手的打算,反而更加收緊鐵鉗般的手臂,「這麼奪人心魄的美女居然不是賞賜給我……」他邊惋惜著,一張雜須叢生的臉毫無預警地壓了下來,作勢欲強吻她。
「不……」劉靚虛弱地掙扎,但在這如山的大漢前根本是徒勞無功。
他身上混雜著令人作嘔的味道,幾乎被眉毛蓋住的眼睛裡淨是猥瑣,唇邊還殘留著酒汁,酒汁沿著捲曲的鬍鬚要滴不滴的,筒直粗鄙又貌陋極了!
劉靚驚駭莫名,身體被鎖緊,又被嗆鼻氣味籠罩著幾欲昏倒。但念頭一閃,她一個堂堂公主,若是讓這種人輕薄得逞,那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掙扎間,劉靚摸到了他插在腰際的彎刀,電光石火地往上抽起,咻的一下,刷掉他一撮鬍鬚,也在他的下巴劃出一道血口子,她也得以暫時脫困。
赤都愕然地舉手滑過下巴,然後看著手上的鮮血,臉色有如天邊的一團烏雲,灰黑且難看,狹長的眼睛陰晴不定地掃著她。
侍女們嚇得腿都軟了,在匈奴,赤都是出了名的殘暴,性格乖張,行事孤僻;稍不順眼,小則毒打,大則要人命,追隨他左右的人無不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他。如今陽寧閼氏居然拔刀傷了他,看樣子一場浩劫難免,恐怕她們都會跟著遭殃。
相對於侍女們的膽怯,劉靚顯得異常平靜,若不是因她體力尚未完全恢復,那一刀應該是可以要了他的命的。之前已經殺了一個左骨都侯,再殺一個右賢王也不算什麼,更何況是他先非禮於她,依漢朝律例,調戲皇帝妻妾,按理該當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