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穩優雅,泰然自若地走到牆沿邊,看到了杜正天站在突出於空中、四周沒有攀附物的水泥簷上,也注意到了他抖顫不停的雙腿。商無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絕俊弧度。
「正天,你要知道這可是有三十層樓的高度,一跌下去只有粉身碎骨的分兒。」他淡淡地道。「下來吧,玩命也不是這種玩法。」
「無憶,我們是自幼到大的交情,你明知我將所有的身家財產全押在港股上面。」杜正天看著商無憶,充滿血絲的眼中射出了凌厲如箭般的怨恨光芒。
「當初市場傳言恆憶集團要撤資時,我問過你,你卻一點兒口風也不肯透露,你大哥商守恆還拍胸脯跟我保證恆憶集團絕對會根留香港,所以我不但沒沽出手中的股票,還加碼掃貨,全盤押在了恆憶集團身上。」
他咬牙,額上青筋畢露。
「如今恆憶集團撤資已成定局,恆生指數狂瀉,我所有的資本付諸東流不說,銀行還來迫倉清盤,我偉信投資經紀的名譽全部毀於一旦。」
他望著商無憶,痛心地道:「而恆憶集團撤資下市的決議案是由你一手主導的,你如果把我當朋友看的話,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只要知道這個議案是由你所主導的話,便知道恆憶集團這個議案絕對是成定局了,那我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種全盤皆輸的下場。」
記者群嘩然,鎂光燈全部對準了商無憶,有人立即高聲問了出來。
「商特助,恆憶集團的撤資案是由你一手主導的嗎?」
「恆憶集團這個議案已經造成了香港人民信心上的恐慌,目前股市狂跌,有可能重演八七年股市崩盤的災難,面對投資人的慘重損失,商特助有何想法?」
面對著記者群的高聲質問和杜正天的滿腔怨恨,商無憶面色不變,神態依舊是優雅自若。
「正天,我早勸過你投資要留後路,不能全副身家都押下去,否則豪賭的下場通常就是全盤賠盡。」
他平靜地道:「你不能怪我不露口風,如果當初我告訴你恆憶集團的決議案,便是涉及內線交易,一旦被商業罪案調查科發現的話,我們都會有麻煩的。你是操盤經紀,對金融商業法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但我們是朋友啊,你警告我一聲並不為過吧?」杜正天恨恨地道。「你就這樣袖手旁觀,眼看著我把全部籌碼押下去,落得今天不能翻身的下場,你良心能安嗎?」
「在我做人處事的辭典中,從來沒有因友情或義氣而把事業當兒戲的道理。你押這一注,無非也是想賭恆憶集團不會撤資,好從中大賺一筆──如今既然押錯了,也該願賭服輸。」
商無憶神色淡漠,冷冽地道:「況且面對九七,本城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現今香港有多少財團富豪撤離資金,往海外部署發展?我恆憶集團當然也有權不看好香港,是不是?」
記者群個個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杜正天一看記者們不豫的臉色,立即捉住機會,高聲道:「我承認,我這一注是押得過重,但我肯把整副身家押下去,也是想證明我打算跟香港同存共榮的決心。」
杜正天面對記者,一臉的慷慨激昂。「如果人人都打退堂鼓的話,就算本城有希望,也會變得黯淡無光。我們終究是香港人,理應留在香港打拚奮鬥,豈有九七還沒到,就自己先嚇壞自己的道理?我偉信集團經營的宗旨,就是要以香港為永久基地,發展金融事業,永續經營下去。」
商無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如果你這一跳下去,什麼都玩完了,還說永續經營?」商無憶雙手撐在牆沿上,望著底下如火柴盒般的街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倒選了個絕佳的跳樓地點,這整棟樓沒有任何遮雨棚或旗桿之類可能會勾住衣領的東西,一跳下去,砰一聲,就什麼都結束了。」
他斜睨著杜正天,微笑道:「不過我知道你是不會跳的,一個真正想死的人,不會到這種關頭還不忘替自己的公司作宣傳。」
杜正天面孔脹紅,額際筋脈畢露,想逞強,發軟的雙腳卻不聽使喚地顫抖著。
「下來吧,正天,這出鬧劇也演得夠了。再鬧下去,萬一你不小心一個失足,最後假戲真做,到時你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商無憶向他伸出手,低語道:「我知道你來鬧這麼一場,目的只是想把事情擴大,讓我難看──以你偉信集團的財力,是有本事跟銀行信貸部調動頭寸,度過難關的。如今你鬧也鬧夠了,該收手了吧?」
杜正天握住商無憶的手,匍匐顛躓,連攀帶爬地走過水泥鋼管,翻回牆內。
「你知道我這次損失近六億港幣嗎?對偉信來說,這確實是一場難以翻身的打擊。」
杜正天用力捉住商無憶的手臂,眼中射出惡毒憎恨的光芒,輕聲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卻可以如此冷酷無情地看著偉信集團倒下去──我不會原諒你,更不會放過你的!」
商無憶抽回手,深眸幽淡,神色冷漠地對著身畔的安全部主任道:「送杜先生離開,還有,加強安檢!」
他微微挑眉,冷冷道:「以後如果再有人輕易跑到恆憶企業來尋死覓活的話,你這個安全部主任的位子,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坐得穩了。」
安全部主任還來不及回答,記者們已經全部蜂擁到商無憶身邊,舉高手中的麥克風和攝影機,爭相問道:「商特助,恆憶集團的撤資下市,造成股市狂跌,不少投資人一生積蓄盡付流水,對於因自己的提案而造成香港投資人的莫大損失,請問你心中有什麼感受暱?」
「恆憶集團對香港的經濟前途如此沒有信心嗎?可以請商特助發表一下對於香港未來經濟情勢的看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