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煜狂喜,正要握住她的手時,她卻已經將手自他掌中滑開。
他怔忡看著她。清曉的寒意,朔冬的雨聲,一點一滴侵入了他的骨髓。他恍恍然明白了和庭雪之間那對峙的距離,是無可避免的宿命,他們正站在危殆邊緣,一步踏錯,便是自劫不復其身的萬丈深淵。
「如果我父王真的造反,我們就成了對立的仇人。」如珍珠般迸濺的淚水緩緩滑過庭雪蒼白清艷的面頰。她心碎腸斷,淒婉欲絕地道:「不論是愛或恨,是承諾或誓願,我們再也不能攜手同行了。」
雨水浸濕了他們的衣裳,他們卻只是恍若未覺地相互凝望著,就只是那樣對望著,心痛著,不敢伸手撫觸對方。兩人心中都明白,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已是無法觸及,也不敢觸及的距離。
迷離的急雨驟打,落在身上竟像一道道冷火,那樣至熱又至冷的痛楚就像愛與仇,要將他的心一分一寸地毀滅。看著庭雪滴滴灑落的清淚,他突覺再地無法忍受了,猛地將庭雪拉入懷中,緊緊擁抱住她,彷彿就算天崩地毀,他也絕不放手。
「庭雪,不要哭,不要再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相信我,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保護你的心,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是在承諾你做不到的事啊!玄煜。」庭雪幽咽淒迷地道。「一旦我們真成了敵對的仇人,你如何保護我呢?或許你可以徇私饒我不死,但我江氏一族呢?你護得了我的人,但護不了我的心啊!」
玄煜苦澀她笑了。「那就祈禱你父王不會真的舉兵造反,我們永遠不會有對立的一天吧!」
紅梅紛飛,如同濺碎的淚,在風雨中四散飄揚,漫天飛舞著。
「舉兵造反……我要問他,我問他去!」庭雪昏亂迷惘地掙開了玄煜,踉蹌退了幾步。「我回雍州去問我父王,他不可能造反作亂的,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庭雪轉身跌跌撞撞地奔出了悔林。
「攔住她!玄煜。」炎夜大叫。「千萬不能讓她回雍州去通風報信,打草驚蛇
玄煜追了上去,拉住庭雪。
庭雪回身,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眼神中滿是受傷神色。「你真相信我會回去通風報信?」
「不是,我只是不能讓你走。」玄煜搖頭,悲哀地道。「你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不能冒著失去你的風險。」
遠處突然嗚嗚嗚地傳來一陣尖銳急促的號角聲,一道紫焰流火從未雀殿殿頂升起,劃過曉空。
玄煜和炎夜同時臉色大變。
「宮中有變,訊號是從朱雀殿傳來的。」炎夜驚逋。「現在正是早朝時刻,聖上和文武百官都在朱雀殿中,咱們快去瞧瞧究竟。」
「為什麼宮中會有變?為什麼發生變故的地方是朱雀殿?」玄煜又驚又怒,道。「內宮侍衛呢?禁衛軍呢?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話聲未落,一個剽悍矯健、渾身浴血的魁梧漢子奔躍進了梅林,叫道:「玄煜太子,終於找到您了。」
這高壯漢子正是禁衛軍統領王剛,他不顧滿頭滿臉的鮮血,跪下急稟。「雍王叛變,攻進了皇宮,並佔據朱雀殿,聖上及文武百官全落入了雍王手中。」
玄煜和庭雪同時身子一晃,面上是失了血色的驚人蒼白。
他們眼神相接,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末日般黑暗的絕望與傷痛,心裡彷彿已明白,他們的生命已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這場驚天動地的劫毀,宿命已定,無可轉圜……
第四章
火妍的紅焰,熊熊地燃燒著。
宮內火光燭天,殺聲震動天地,空中羽箭來去,有若飛煌。
「雍州離京城有千里之遙,雍王超兵叛變,為什麼宮中竟一無所悉?」玄煜驚怒交加地質問侍衛統領王剛,叱道:「就算潛伏雍洲的密探衱殺滅口,那沿途哨站呢?邊關守將呢?各州守軍呢?為什麼竟會讓雍王直搗黃龍,攻破京城?你們禁衛軍又在幹什麼?竟會讓雍王攻進了宮內而毫無警戒與防備能力?」
「臣無能,御下不嚴。內軍侍衛有半數都被雍王收買。」王剛重重磕頭,磕出了血來。雍王兵分三路,曉宿夜行,均未驚動各州守軍,沿途哨站一一被破,飛鴿皆被攔截,以致宮內末能及時掌握叛軍軍情。今晨雍王率領八千名騎兵,直攻皇城,叛變的內軍侍衛大開宮門,雍王不費一兵一卒就攻進了皇宮,和叛變的內監總管及內軍侍衛裡應外合,直驅朱雀殿。正在朝上議論國事的聖上及文武百官措手不及,一舉成擒。」
炎夜面色蒼白,喃喃道:「近一月來,探子始終沒有回報,我就覺得事有蹊蹺,果然出事了。」
玄煜身子搖晃,心熱而手冷,只覺眼前一片昏黯,天地似已滅絕。
一敗塗地呵!這場叛變來得如此突然而毫無預警,明知雍王意圖謀反篡位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他竟還是毫無防備地陷入了目前的絕境,眼看著就要失去江山,失去一切……
「臣拚死突圍,並搶回權柄金劍。」王剛將象徵君王權柄的金劍雙手奉上,遞給玄煜。「請太子盡速逃離皇宮,以圖後計。」
玄煜接過染血的金劍,胸中熱血奔湧,激動地道:「我回朱雀殿去救父皇。炎夜,你和王剛分別行動,速速趕往弘徽殿及後宮去救聖奶奶及母后。」
「太子,您千萬不能回朱雀殿去自投羅網!」王剛急急道。「您已是蕭家皇室唯一希望,請先設法脫離險境,保住蕭家王室一線命脈,將來才有討伐逆賊、收復江山的希望啊!」
「王統領說的對。玄煜,你應該先撤離皇宮,保住性命之後再來設法營救聖上皇叔及聖奶奶。」炎夜強忍悲痛,堅毅地道。「你已是皇室命脈所繫,也是雍王欲除之而後快的正統儲君,千萬不能以身犯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