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雪……」他嘶聲喚她,喉中梗著欲淚的痛楚,沙啞幾不成聲。
庭雪默然不語,凝眸中似有滿腔心事。
「庭雪……」他又喚,站起身來,踉蹌著向她走近,展開雙臂想擁她入懷。
庭雪依舊默然,美眸垂顧滿地落花,對他的靠近似乎不聞不見。
為什麼?為什麼始終不發一言?為什麼不肯看他?為什麼不肯走向他和他相擁?玄煜站在離她身而三步之地,突覺和她相距是如此遙遠。這是宿命嗎?他們終要分隔在對峙的距離||不可撫觸,不可耳鬢廝磨,不再執手問暖的距離。
「你,有話告訴我嗎?」庭雪輕聲問,神情淒柔,彷彿已經預知了他不能宣諸於口的心事。
玄煜一震,吐語如冰。「南烜傳來消息,我蕭氏宗親皆被屠殺,無一倖免。」
庭雪身軀劇顫,面上毫無血色。「是我父王下的手?」
玄煜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淒冷她笑了。「我早知有這麼一天,以我父王的性子,是會趕盡殺絕的。這筆血海深仇終究是要落到我和你的頭上。」
玄煜沉默,心中揪著痛不欲生的悲楚。
她抬起頭來,神情中有著蕭索淒清的悲哀。「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有仇者,復之。更何況親仇不共戴天||所以我需要北垚的兵力。」玄煜聲音中有著冰寒徹骨的淒傷。「我,要娶永欣公主為妻!」
庭雪退了兩步,容顏慘白異常。她咬牙忍住心碎欲絕的痛楚,身子搖晃,彷彿隨時都會摔倒似的。
不能恨,不能怨呵……終究是她父王造的孽,玄煜滿門血仇,再加上奪國之恨,他想怎麼做都是理所當然之事,別說棄她另娶,就算是一劍殺了她也不為過,誰教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
可她何辜啊?只因她錯生為雍王之女嗎?為了玄煜,她叛父逃家捨棄一切,如果玄煜捨棄了她,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深邃飄忽的水瞳迷茫地望著遠方,無可依靠的心情就如同空蕩的思緒,飄飄忽忽無處安置。
很長一女時間,也們都沒有開口,也沒有移動,只是相互凝視著彼此幽暗的眼眸。充塞在兩人心中的是無盡的淒苦。兩人心中都明白,他們雖然想依靠著彼此而支持下去,但在此時此刻,誰也給不了誰力量。
「你……沒話想間我嗎?」在一段僵硬而窒人的沉默之後,玄煜終於開口了,他啞聲道。「譬如說,我們兩人的未來……我娶了永欣公主之後,我們之間該怎麼辦?」
「我縱有千言相詢,你又有何言以對?」庭雪淒淒冷冷地笑了。「總之你是要娶永欣公主為妻了,我們之間,還能怎麼辦?」
玄煜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早知道她清烈決絕的性子,是絕對無法忍受他的背叛,但她難道不能體諒他的苦衷?若非她父親屠殺了他所有至親,他又何需棄她另娶?
「自從那日在新月小榭的悔林之中,我聽到你和江陰侯爺的對話之後,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誠如江陰侯爺所說,我是叛賊雍王之女,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她抬起頭來望著玄煜,淒楚而黯然地道:「我們之間,不論如何相愛,終是沒有未來!」
玄煜身子搖晃,退了幾步,心慟欲裂。「沒有未來?」
庭雪飄忽而迷茫地道:「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如許。我們本來就不該相逢,不該相識,不該情根深種。是你我硬要逆天意而行,以為可以保住這一份情、這一片心……現在,該是夢醒的時候了。」
「天意?我從來不信天意!」玄煜瘋狂而痛楚地道。「你告訴我什麼是大意?既然老天不容許我們長聚,為什麼又要安排我們相逢?既然允許我們相愛,為什麼又硬生生將我們拆散?你說這就是天意嗎?」
庭雪淒惋欱絕地望著他,冰結的淚珠在眼睫上頭叫著。
他捧起庭雪蒼白美麗而哀傷的臉龐,痛道:「相信我,我從來不想傷害你啊!如果早知道會這般傷害了你……」他梗住,淒慟幾不能言。「如果早知道會這般傷害你,我但願從來不曾遇見過你;我但願遇見你而能夠不愛上你;我但願愛上你而能夠不傷害你……可現在的我,連保護你都不能啊!」
往日的月下盟約,都已成灰;而親手毀掉情緣的人竟是他自己!這教他情何以堪?
細雪,如泣如訴地飄落,彷彿也為著他們有緣無分的苦懸而歎息……
庭雪清冷飄忽的水瞳中充滿了憂傷與無奈。「一切都是蒼天弄人,你棄我而去乃是為親仇不共戴天,終究大過在我父王,我不能怨你,也不會怪你||」
「你不恨,不怨!可是我恨,我怨哪!」玄煜悲憤萬分,他們本是幸福美滿的神仙佳偶,她是他唯一的、無可取代的愛侶啊,卻這樣硬生生地被拆散。此後雲山萬里,孤影單飛,他如何捱過那無盡的寂寞淒寒?如何忍受那錐心的痛楚悔恨?光是想像,他就幾欲發狂。「娶永欣公主,我情非得已,身不由己。蒼天如此弄人,固執者如我、固執者如你,又如何能夠甘心?」
庭雪抬起頭來,看著天際一彎明月,月光冰涼,彷彿有著說不出口的冷冷悲哀。這別離的傷痛,來得如此迅速,令人猝不及防,怕此後千山萬水魂夢淒涼,無人為伴,只有明月相隨了。
「一切已成定局,不甘心又能如何?當初是我自己的選擇,一切後果就須自己負責,就算被棄,也無話可說!」庭雪淒涼地說,仰看滿天星斗,都成落淚。
玄煜瘖啞無言。被棄?他另娶是真,卻未曾想過棄她而去啊,可是在庭雪眼中,他終究成了負心人。她雖說不恕不恨,卻不可能沒有絲毫怨懟吧!但他的苦,又有誰知?那欲碎還絕的心,該向誰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