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醒來我就決定了,我什麼都不要想,我只要顧著寶寶就好,其它,我什麼也不想了。只是說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但我總有一天會忘的,總有一天,我會全部忘光的,對聶璩的感情。對我自己的——」她搖搖頭,不想再說。
「我希望那天能早點來。"夏玫說道。"對了,要我陪你回家告訴杜爸和杜媽嗎?」
「什麼?"杜湘然側頭看她。
「和聶家解除婚約的事啊!」
「我會嫁進聶家。」
「這種事還是早點說的——什麼?"意識到她說了什麼,夏玫急得跳起。
「我會嫁進聶家。"杜湘然再重複一次。
「為什麼?你不是說——」
「夏玫,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杜湘然臉色平淡他說:「這樁媚約的締造原就不是為了愛情。如今又為何要為了愛情毀約?這是聶家與杜家的結合,聶家少爺與杜家千金都只是工具而已,"她說得一副事不關己似。"而且,我還得顧慮到孩子,不,或者該說我只考慮到孩子,嫁給孩子的父親該是對他最好的吧!」
「湘然,你不怕……再見到聶璩?」
「我會學他,學他把自己關得緊緊的,只要不去感受,就不會受傷;只要讓自己沒有感覺,那麼就什麼也不會害怕了。」
夏玫看著眼前的女子,這人是杜湘然,但又不是杜湘然,她已經失去以往的天真;現在的她,看來甚至有點像那個讓人摸不透的男人。
湘然啊,湘然!夏玫忍不住搖頭,你原是要教聶璩如何去愛,如今,卻反倒讓他教會如何封閉自己了。
這樣的愛,值得嗎?
第八章
幾日來的夜,他總是陷在舊日的夢境中。
總是一再見到七歲生日時的自己,興奮,期待,就為了將在今天見到雙親。
保母總說他們聶家的孩子是不同的,好像總是冷冷淡淡。沒什麼感情。
但他有的,他知道在今天的宴會上,父母將站在他的身旁,他將被正式引薦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他就是聶家血統的繼承人,也是整個家族的未來掌權人。
但他並不在乎這些。
從有記憶起便由保母及家庭教師教養的他,在乎的只是今天將要見到他的母,他們會為他驕傲嗎?會將他抱在懷裡,用疼愛的語氣喚他嗎?
被抱在懷裡又是什麼感覺呢?
他曾見過女管家抱著她的孩子,那孩子又髒又臭,可管家卻像抱著心肝寶貝似的;那孩子笑得好醜,可那樣的笑,卻又是顯得那麼快樂。
快樂的笑是什麼呢?
他的老師說笑是一種武器,它可以讓人摸不透自己的思緒;它可以鬆懈敵人的心志,但那孩子的笑不一樣,和他所學的笑不一樣。
看著鏡中的自己,他本能地在唇上掛著淡笑,他看來乾淨。帥氣。可愛,身上的灰藍小西裝將他的藍眼映得更亮了,母親看到這樣的自己,會不會給他一個擁抱?會不會像管家給她的孩子的,一樣緊密。一樣溫暖?
心上是滿滿的期待,眼中是勉強掩住的大安,他跟著保母及家教走在長長的走廊上,只覺心跳跟著皮鞋踩在原木上的喀喀聲,一下一下,越跳愈急。
然後光與音樂越來越近,就當他覺得緊張得快要叫出聲時。音樂停了,兩道陰影攏住了地,背著光,他看下清身前兩人的長相,只能感覺審視的跟將他從頭打量到腳,有人滿意地點點頭,握起他的手走進光裡。
「今天,是小大七歲的——」
左邊的男人郎郎他說著什麼,他沒有仔細聽,他只覺得男人與女人握著他的手,都是鬆鬆的,疏離的,像只是為了撐起個幸福和樂的場面,像只為了作場戲。
但這當然只是他過敏。
他悄悄自眼簾中偷瞧著父母,他的母親好美,他從未見過這麼美。這麼香的女人,他的父親長得俊俏又有威嚴。當他提到他時,語氣又是多麼地驕傲。·突然,父母蹲下身來擁住地,當他覺得眼眶因此而發紅泛酸時,無數的閃光燈也在他眼前閃動不已。
然後光停了。
父親與母親離開他,兩人帶笑地相擁,接受大家的訪問;保母上前按住他的肩,示意他離開。
但他不想走,他還想和爸媽在一起,他還不曾和他們說話,他要告訴他們老師說他什麼都學得很好,說他是最最聰明。最最聽話的學生。
他們一定會覺得高興而驕傲吧!
「少爺,老爺要你到書房去,他等會兒有話要對你說。」
一句話便讓他乖乖聽從,他跟著保母走向書房,很規矩地坐在長沙發上,雖然沒有人看著,他的背仍挺得筆直,他腦裡控制不住地想,爸爸會對他說些什麼?媽媽呢?她又會"麻煩你收斂點好嗎?」
突然傳來的聲音有些熟悉,他一抬頭,走進書房來的是他的母親,臉上再沒有一絲溫柔和笑意,她蹙著眉,鮮紅的唇裡吐出的字一個比一個冷:
「你不要臉,我可還要!當著大家的面對那個女記者動手動腳,你要我出去怎麼見人?」
「我不管你,你倒管起我來了!"父親在椅上坐下,伸手從口袋中掏出一疊照片:「這是我昨天替你收的尾,拜託你玩男人也挑格調高點的好嗎?"他將照片擲在桌上,"記得我說過的嗎?要怎麼玩隨你,但絕不能傳出一點醜聞,否則一',"否則怎樣?"母親的聲音理透著有恃無恐。"你們聶家是不離婚的吧?」
「離婚?"父親淡淡一笑。"離婚會破壞聶家形象,但若你死了——」他聲音低沉如惡魔的輕歎。"那自又不同。」
母親的臉色霎時蒼白。
他看不下去地起身。走到母親身邊,小小的手掌充滿安慰及支持地貼上她的腰——
「走開!」
母親揮開他,細緻的臉上滿是嫌惡。
「噁心死了……"她喃喃念著走出房去。
慢慢自地上站起身,他小小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很想哭,但訓練有素的臉上卻反倒浮起一抹笑,很淡,淡得不見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