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他淡笑道。「反倒是我溫柔侍候的多。」
他回想起妻子的舉止溫柔說道:「我就是想對她好,就是想看她開心;她只要輕輕對我一笑,我一整天人就像浮在半空中似的……為什麼從前不會,現在卻如此,我怎麼想也想不通……」
「這或許是老天爺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吧!」路家華嘴裡對他說,雙眼卻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妻子。「她大概就是你命裡的冤家,能遇著又能成眷屬,那可是三生有幸!」
陽芝瑋不禁掩嘴一笑。想他從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冤家……」白驥舒喃喃。「可不真是冤家嗎?否則哪會為了她戒多煩惱,卻還心甘情願……」
「她又惱了你什麼?」路家華問。
「也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一會對你笑,一雙杏眼那麼輕靈靈的瞅著你;但一會卻又避到一旁,硬在兩人中間隔著道莫名的距離。我們是夫妻呢!親親密密、恩恩愛愛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卻像心裡有疙瘩似的;問她她又不說,教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他煩躁道。
路家華與陽芝瑋互看一眼。
「大哥,」陽芝璋輕聲道。「不如,過幾日你帶嫂子過來一趟,有些事或許她不好意思對你說;我們同是女人家,不妨由我來探探她,說不定她會願意同我說說她心事。」
「這法子好!」路家華雙手一拍。「恰好我從老李那贏到一壇上好女兒酒,你們順道過來嘗嘗!要知道想喝到老李的酒可不簡單!」
「要不還有一壇楊梅老酒,嫂子說不定會有興趣嘗嘗。」陽芝瑋笑道。
「這說來是家務事,迢累得你們這樣麻煩,我心裡真過意不去。」白驥舒看他們熱心的模樣,心裡著實感動。
「大哥這麼說倒生分了!你幫家華的難道還嫌少嗎?這事我只是提個意見,還不知道成是不成?」
「再說,也是好奇,」路家華接著妻子的話說:「我倒真想看看嫂子現在的模樣。你就別說那些話了,否則,是我要不好意思了。」
「好吧!既是自家兄弟,我就不跟你們客氣了。」白驥舒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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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嶽廟娘娘殿——
跪在注生娘娘面前,包嫣娘看著許嬤嬤將事先備好的三牲菜碗,金銀紙錢等冥鏡,依序擺置妥當。
許嬤嬤白眼朝她一橫,她連忙誠心跪拜,希望注生娘娘答應讓她取花,好讓她能早生貴子。
拿起聖茭一擲,娘娘沒有答應,她只得一再膜拜祈禱;連擲了數次,身旁的婦人來來去去,娘娘卻是一直沒答應她。
「包嫣娘!」許嬤嬤火了。「你究竟在想什麼?!是不是你根本沒誠意,否則為何人人都能取花,就你不准?!」
包嫣娘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這娘娘廟人人都說靈驗的!錢家的媳婦上個月才來取花,這個月就有了喜;我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反正今天娘娘不給你取花,我們就不回去!」
她跪得兩腳生疼,聖茭也不知擲了幾次,但娘娘不知怎的就是不許。
她抬起頭看著娘娘慈祥的面容,心裡似有所感——
娘娘是不是看不起像她這樣的人?為了錢出賣自己的身子,與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苟合,還……還對那男人產生感情……
在娘娘慈眉善目的面容下,她不禁瑟縮了……
和他作了兩個多月的假夫妻,每日對她來說莫不是痛苦中摻雜著喜樂。
從前,她原以為男人娶妻只是為了傳宗接代,順道找個柔順的女傭兼受氣包,成天被呼來喚去、叱罵捶打的。如今才知……這世上也有男人會把妻子捧在手心裡護著。想起他的眼,他對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她心裡便泛起一絲絲甜意……
他愈是對她好,她愈是覺得對不起他;他愈是對她溫柔多情,她愈是覺得無以為報……她心裡對他依戀漸深,卻又得在心中不住提醒自己——他不是她的丈夫;她,更不是他的妻……
垂下眼睫,她瞧著自個身上的棗紅錦鍛襖和那雙穿著弓鞋的小腳。
她原是廣州鄉下的尋常婦人,是個連小腳也沒資格纏的低下貧戶;她與他原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該是連見面的緣分也沒有,如今卻能相識相親……
上天安排讓她遇見他,讓她和他生活這段日子,她已經滿心感激、心滿意足了,絕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誠心誠意的閉眼默禱——
娘娘,我收了人家的錢,就該為人家生下孩子。驥舒待我這樣好,我什麼也不能給他,只求娘娘讓我替他生個胖男娃,好讓他們白家能傳宗接代。我不守貞節、說謊騙人,娘娘盡可降罪予我,但求阿汝、娘親及驥舒一切安好。
說完,她將聖茭往地上一擲。
「答應了!答應了!娘娘終於答應了!」許嬤嬤高興得合不攏嘴。
她上前打量注生娘娘頭上的花,終於發現是一朵代表男孩的白花。
她興奮的將花拿下,一面放進包嫣娘拱起的衣襟一面說:「此去讓你多生子,生了之後再來拜注胎娘做乾媽!」
包嫣娘連忙答應,然後再把花插頭上。
「這下,我總算能對小姐交代!」走出廟門,許嬤嬤笑看著包嫣娘。「注生娘娘已經答應你了,你要多努力,趕快生下我家小姐的孩子!」
包嫣娘點點頭,心裡也期望能早日生下孩子;想想她能替他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回到家,才跨下小轎,一見到等在門前的白驥舒,她眼也亮了、嘴也笑了。
「念茗,」迎上她,他毫不避諱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你到哪兒去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意識到許嬤嬤的眼正一瞬不瞬直瞪著他倆交握的手,包嫣娘忙掙了掙。
白驥舒卻是將手握得更緊,斜睨了一旁老婦,他道:「你先下去吧!」
許嬤嬤表情有些僵硬的行禮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