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落水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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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與他相識十餘年,路家華從不曾見過他這模樣——時而微笑、時而蹙眉。他從沒想到一本普通的《士商要覽》,居然能有這等功效。

  格子門咿呀一響,陽芝瑋身著一件琵琶襟白緞裌襖、粉色鳳尾裙,手上端著個托盤,笑意盈盈的立在門口。

  她端著盤子走到酸木書桌前,好奇瞥了一旁的白驥舒一眼,正要張口喚他,卻被一旁看好戲的路家華伸手阻止。

  她雙眼含嗔的看了他一眼,才將托盤輕輕放在桌上。

  輕微的杯盤撞擊聲讓神遊太虛的白驥舒眨了眨眼,回過神來,一抬頭便瞧見兩雙滿含笑意的眼緊瞅著他。他臉一紅,假裝若無其事的低頭將手上書本闔上。

  「這《士商要覽》似乎頂有趣的?」路家華揶揄道。

  「是不錯!」白驥舒定定神後說:「裡面有個士商十要,舉凡出外、行船、待人、入席,皆多有提點。」

  「你還真在看啊?」路家華語氣驚訝。「我還以為你在發白日夢呢!」

  早習慣他愛調侃的性子,白驥舒只笑笑不說話。

  「待會再逼問你!」路家華可沒這麼容易放過他,不過先禮後兵的道理他還懂得。「芝瑋知道你要來,特地弄了點東西,你先嘗嘗對不對口。」

  白驥舒的視線移向坐在一旁含笑的女子。「真麻煩你了!」

  「不會,只是些家鄉玩意兒。」

  她自盤裡端上蓋碗細瓷杯,再放上花形銀盒、銀鑲牙筷。

  白驥舒仔細一瞧,才發現那銀盒雕鑿成一朵梅花,花蒂就是把手。揭開一看,裡面是五隻細瓷碟子,盛著五樣點心——杭州的香榧、昆山附近的黃燦瓜子、南湖的元寶菱、金華的蜜棗,還有一樣嫩紅糕點,看來大概是玫瑰年糕。

  陽芝瑋笑著解釋道:「多半是些現成貨,只有那糕是弟媳親自做的,倒要請大哥嘗嘗味兒!」

  白驥舒拿起筷子挾了一塊放嘴裡,香甜之餘還有股微酸,細細咀嚼另有種說不出的味兒,像是帶了點淡淡的苦,卻顯得甜味更清、更香。

  「這是……」

  「桃子汁加洞庭梅酒一塊在粉裡蒸的。」陽芝瑋解釋道。

  「真是好手藝!」他又挾了一塊吃。

  「你還沒嘗過她們那兒的香茶呢!」路家華在一旁提醒。

  「香茶自然此不上白毫銀針或浙江龍井,不過卻是我們那兒的特色。」她將瓷杯移到白驥舒跟前。「這是用曬乾的胡蘿蔔乾、青豆加桔子皮、炒熟的芝麻和新鮮黑豆腐乾兒,加少許綠茶葉沖泡而成的。」

  白驥舒將茶蓋掀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便直撲而來……他再瞧瞧杯裡那碧綠茶葉、紅色桔子皮、淡黃蘿蔔乾、圓胖青豆,再加上一點一點的黑白芝麻,別說喝了,光是看便覺得享受。

  他輕啜一口,更覺香醇濃郁,風味獨特。

  「原來弟妹是蘇州人,那和家華倒是同鄉,怎麼從沒聽他提過?」他又轉向路家華。「原來香茶是你們那兒的特色,那時你還說……」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頓住了口。

  「他說什麼?」陽芝瑋笑得燦爛。「莫不是說香茶是不入流的鄉下人喝的東西吧?」

  「呃……」白驥舒不敢回答。

  「娘子,你就饒了我吧!」路家華也不避諱白驥舒在場,立即拱手向妻子討饒。

  陽芝瑋輕哼一聲。「比起你從前對我,我已經算得上客氣了!」

  瞧他們夫妻的模樣,白驥舒禁不住一笑。

  「別只顧著笑我們,」路家華將矛頭指向他。「你喝也唱了、吃也吃了,到底你方才在想什麼,現在總該說了吧?」

  白驥舒閉口不答……總不能教他承認自己大白天的在發呆想老婆吧?

  「我說,大哥心中想的定是女子。」陽芝瑋頂有把握的說。

  「怎麼說?」路家華問。

  「大哥那神色,我在你臉上看過,在家漢臉上也看過。」

  家漢是路家華的弟弟,也是剛成親不久。

  「說吧!」路家華上前逼供。「你是不是在想女子?難不成你是看上了哪家閨女,想休了你家那個再娶?」

  「別胡說!」白驥舒止住他。「我想的是……」他遲疑了會,但想到自己也理不清個頭緒,乾脆說出來讓他們幫忙想想辦法。

  「說了要讓你失望,」白驥舒心一定,臉上便出現了笑意。「我想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妻子。」

  「想她?!」路家華一聽,索然無味的坐回椅子。

  「兩個多月前我剛回來,不是曾來找過你們嗎?那天回家之後,白晉說我妻子前一日不慎失足落水。我原本想看在夫妻情分上,總得去看看她。」他啜了口香茶。「說了也不怕你們笑。她從入門以來,對我總是冷著張臉,連話也很少跟我多說一句;怎知道她那天高燒昏迷中,卻對我顯得柔弱依賴。那天還是我第一次仔細瞧她,我這才發現,原來我有個貌美的妻子。」

  他腦海中像浮現了當日的情景。

  「原本還想,等她清醒便見不到她那模樣,哪知道她卻因落水受驚過劇,把之前的事情全忘得一乾二淨,連她自己是誰都記不得。」

  話說到這,還真挑起了路家華的興趣。

  「這可有趣!要是我就趁這機會好好整整她!」

  「整她?她不整我就不錯啦,」白驥舒苦笑。想起自己的一顆心總因認她的舉動而飄來蕩去、上下起伏不定的。

  「大哥莫非是對嫂子動情了?」陽芝瑋生就一顆玲瓏心,一看他神色便知。

  白驥舒一張黑臉微紅,還未開口便先歎息。

  「唉!我早年喪母,從小又跟在舒先生身旁,從不知家裡有個女人是什麼滋味:等娶了個妻子進門,原以為夫妻本就是相敬如賓,成親不過是為了傳嗣續宗,如今才知……」

  「才知什麼?」路家華興味十足道。

  「才知不只如此。我這兩個多月來,總算明白有個妻子到底有多好。」

  「想來,這煥然一新的嫂子,定是對你溫柔有加,平日噓寒問暖的,床榻間又纏綿以待的?」路家華開口調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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