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根本用不著擔心。若薇絕不會遇到比貝於曼更八面玲現的人了。他們一到便馬上被招呼進去,好像他巴不得立刻讓他們賓至如歸。他目前的住所一共有三個裝演得美輪美奐的房間,一間是客廳,一間是餐廳,還有一間臥室。若薇作夢也想不到,一個負債纍纍的人居然能住在這麼奢華的地方。後來藍道才對她說明,美男子是個挖東牆補西牆的專家,他運用過人的魁力能夠借到數不盡的錢。他只有一個名叫裡克的僕從,是個安靜的小個子男人。
"我真高興你來了!"他叫道,望著藍道。"這裡很簡陋,和我從前住的地方不能比,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要特別費心佈置,你說對吧?"
若薇目眩神迷地望著他,她從未見過這麼講究穿著的人。她相信他每天至少要花兩小時來系領巾,因為每一個皺褶都看得出來是精心整理過的。他穿著有天鵝絨領的藍外套,牛皮背心,黑長褲和相配的黑皮鞋,皮鞋亮得光可鑒人。貝於曼今年三十八,比藍道整整大十歲,不過他看起來老得多,兩人有如南轅北轍,根本無從拿來做一比較。
"真是想不通,"美男子加重語氣說道。"你怎麼會這麼黑?你對自己的皮膚難道一點都不愛惜嗎?你黑得像個農夫——你弟弟那麼白,你總不能歸咎於遺傳吧?"
藍道抱歉地喃喃回答了些什麼,若薇笑了,他才不會為了怕曬太陽乖乖待在屋裡呢!她頗為艷羨地觀察著貝於曼白皙的皮膚,她相信謠傳說他每天用細刷子按摩臉部,並用牛奶和清水來清洗是真的。
他有一張討人喜歡的圓臉和明亮的藍眼睛。他熱愛美及單純,井相信自己便是這兩項德行的化身,聽說他還嘗試鼓勵別人也要有同樣的看法。這就是使王子移樽就教,並主導英國社會達十八年之久的奇男子。
"我找到一座最迷人的中國櫥櫃……"他向藍道說時,眼睛朝她的方向一轉。貝於曼默默地注視她時,若薇突然心中一震。兩對藍眸互望了許久,最後若薇遲疑地笑笑。
"我認為你的房子很美。"她簡潔地說道。
藍道清清嗓子。"貝於曼,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
"白若薇。"她趕忙接腔。
"白小姐……"貝於曼動容地說道,深深地一鞠躬。"我極為誠懇地告訴你,我很少見到像你這樣的絕色佳人,更未曾見過比你更美麗的女人。即使天使見了你,也要嫉妒得掩面而泣。"
"您太客氣了。"若薇答道,被他這番天花亂墜的讚美逗笑了。"這番美言顯然是浪費在不配接受的人身上了。"她不自覺微微賣弄風情地抬起頭,貝於曼忽然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裡克!"他不耐煩地叫道,男僕急急衝進來時,看見若薇立刻愣在當場。若薇感到自己成為兩對震驚目光的焦點,便朝藍道靠近一些。他保護性地用指尖輕觸她的背。
"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嗎,貝於曼?"
"不,沒有,我的好朋友,沒有。"貝於曼回過神來,拍拍男僕的肩膀。"去把東西拿來。親愛的白小姐,請原諒我的冒昧,我希望立刻對你解釋我的行為。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酷似。"
"酷似?"若薇問道,起了好奇心。
"在見到你以前,"美男子答道。"她是我此生有幸所見最美麗的女人。"他越說下去,神情越是淒然。"我的心屬於她,正如群星屬於蒼穹……當然,當然,當我倆分離時,連星光也黯淡了。"他歎了口氣。"那是愛情史上最淒美的一頁。"
藍道看見若薇臉上憐憫、投入的表情強忍住笑。她不知道貝於曼是個說故事高手,無論是愛情、冒險、醜聞、悲劇,他都表說得活靈活現,這也是他常用以娛賓的方法。
"我們一面用點心,一面說吧。"貝於曼說道,將若薇領向一張上鋪緞質桌巾的茶几,茶几上有套銀茶具。大家就座以後,由若薇負責倒茶。茶壺旁邊有一盤點心,其中有紅加侖蛋糕、薑汁麵包、草莓塔、葡萄鬆餅、蘭姆餅乾和昂貴的杏仁餅。"她名叫唐璐琪,"貝於曼開始講故事。"她和你長得非常像,只有眼睛不同,她的眼眸是如同英國晨霧般的藍色。她的髮色也和你一樣,而我……。"他饒富深意地清清喉嚨。"我曾有機會發現她的頭髮長約及腰。"若薇聽出這是表示他和唐璐琪曾有過親密關係的委婉說法。"她是天底下最溫柔的女子——她從不唱反調,從不抱怨,也從不會不耐煩……"
貝於曼繼續說下去時,若薇朝藍道望了一眼,他眼中有種奇怪的有趣神色。"……我們兩人都無法抗拒這份漸增的情愛。我們是在布萊頓一個舞會上認識的——"
"然後就一見鍾情了。"若薇很有把握地說道。
"一見鍾情!那還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感覺!自從我倆目光第一次交會,我便恍如重生。她正是無邪的象徵。"美男子拿起一塊杏仁餅,小心地咬了一口,似乎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中。藍道很明白貝於曼的慣用伎倆,他是在等待別人發問。
"你們兩人都有同樣的感覺?"他淡然問道,貝於曼隨即接下話題。
"她仁慈地保證確實如此。哎,但橫亙在我倆之間的阻礙並非人力可以解除的。"
"我突然覺得有可怕的父親要上場破壞好事了。"藍道說道。若薇橫了他一眼,他假裝沒看見。他知道她不喜歡他這種不恭不敬的態度,但有時他就是忍不住。
"你真有先見之明,"美男子說道,感激地從若薇手中接過一杯茶。"希望你在裡面加了不少糖……太好了,親愛的。你的動作和德汶女公爵一般優雅,她也是我的好朋友。現在,再繼續我的故事……啊,對了,那父親,唐吉諾爵士從親愛的璐琪小時便完全主宰了她的生活,沒想到愛之過適足以害之。唐爵士覺得沒有人配得上他女兒,這我當然同意,不過我自覺並不比別人更差。不顧我的一再請求,她終於被許給雷瑟安伯爵。同時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必須回到倫敦,在我們被迫分開這段期間,慘劇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