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在寒冷山區的這座小工廠,正在製造一批生物制劑,預定運往蘇丹的一個恐怖組織總部。空中攻擊雖然是摧毀工廠最快速有效的方法,但那也會引發國際危機和破壞中東微妙的均勢。沒有人想要全面性的戰爭。
由於空中攻擊的不可行,所以工廠必須從地面摧毀,那意味著炸藥不但得以人工安裝,還得威力強大。達勒不僅打算用塑料炸藥炸毀工廠,還打算利用工廠裡的燃料和催化劑來確使它夷為平地。
他們來到伊朗五天了,明目張膽地旅行。她穿上傳統的回教長袍,只露出眼睛,有時連眼睛都用面紗遮著。她不會說伊朗語,她學過法語、西班牙語、俄語,但沒學過伊朗語;但那並不要緊,因為回教世界的女人原本就不該說話。薩伊德是伊朗人,但塔克的伊朗語跟薩伊德一樣流利。達勒的伊朗語略遜一籌,哈帝又比達勒差一點。他們五個的頭髮和眼珠都是黑褐色的事實有時會令她感到有趣,不知道她的黑髮黑眸是否跟她的電子通訊技能一樣,是她獲選為組員的重要原因。
「好了。」達勒把無線電發射器掛在身上,扛起裝滿塑料炸藥的背包。薩伊德的裝備和他一模一樣。他們兩個的無線電發射器都是莉玫親手組裝的。他們在當地取得的幾個發射器都有某方面的毀損,因此她拆取可用的零件組裝出兩個新的,並且再三測試確定它們不會故障。她還在工廠的電話線上裝了竊聽器,那項工作輕而易舉,因為工廠使用的還是七○年代早期的設備。他們沒有竊聽到多少情報,但確定了小工廠確實在替蘇丹的恐怖份子製造炭組疽桿菌。炭疽桿菌並不特殊,但可以作為極其有效的生化武器。
薩伊德昨晚潛入工廠偵察,回來後畫出樓層平面圖,標示出病菌培養室和倉庫的位置。他和達勒將把大部分的炸藥安裝在那兩個地方。工廠一被炸毀,塔克和莉玫就要摧毀他們在小屋裡的設備,準備好在另外三人回來時出發。他們將兵分四路離開伊朗,在巴黎會合和匯報執行任務的情況。莉玫自然將跟達勒同行。
塔克熄掉燈光,三個男人悄悄溜進夜色之中。莉玫立刻後悔她不該顧慮其它人的想法,而沒有在達勒離開前,擁抱或親吻他、祝他好運。沒有他在身旁,她覺得小屋裡更冷了。
放下毛毯遮住門縫後,塔克再度扭亮燈光,動作迅速地開始收拾他們要帶走的東西。他們的行李很簡單,只有一些口糧、換洗衣物和錢,沒有任何會令人起疑的東西。莉玫上前幫忙,他們默默地把口糧分成五等份。
接下來只有等待了。她再次檢查無線電設備,揚聲器裡沒有傳出任何聲響,因為他們沒有在通話。她在無線電前坐下,交抱雙臂御寒。
這項任務毫無輕鬆愉快之處,但等待向來是最糟的一部分。想到此刻達勒身處險境,折磨她的焦慮一下子就增強了十倍。她看看腕上的廉價手錶,時間才過了十五分鐘。他們可能還沒來得及抵達工廠。
一條薄毛毯披在她的肩上。她嚇了一跳,抬頭望向站在身旁的塔克。「妳在發抖。」他彷彿在為他異於平常的舉動辯解,說完話後又走開了。
「謝謝。」她拉緊毛毯,他體貼的表示令她渾身不自在。莉玫希望能漠視她對塔克的不安,至少想通她為什麼如此提防他。她一直努力隱藏她的戒慎,全神貫注在工作上。但塔克不是傻瓜,他很清楚她跟他在一起不自在。有時她覺得他們在打一場無人知曉的無聲戰爭,偶爾在兩人的視線意外接觸時,她的眼中充滿不信任,他的眼中則是略帶嘲諷的心照不宣。
但他沒有走錯過一步路,沒有做出任何會使人看出他們不和的事。他跟其它人的關係是既輕鬆又專業;他對她的態度是冷淡而客氣的,但那顯然是出於他的專業訓練。塔克尊敬達勒,當然不會公然與他的妻子為敵,而破壞團隊合作或危害到任務。那或多或少應該令莉玫感到安心,但她沒有。
她希望他們不曾交談,就像他把毛毯披在她肩上前那樣。她認為跟塔克保持距離是兩人最安全的相處之道。
他坐下來,像貓一樣輕鬆優雅。穿著黑色圓領衫和褪色長褲的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冷。達勒也有同樣的內在熱源,因為他也很少感到冷。像他們那樣的男人為什麼不怕冷?也許是因為他們的體能狀況,但體能狀況也很好的她卻在抵達伊朗後,一直感到冷。她並不是希望他們感到冷,只是希望生化武器工廠是建造在炎熱的沙漠,而不是寒冷的山區。
「妳怕我。」
平空冒出來的這句話比披在肩上的毛毯更令她吃驚,但還不足以使她失去自制。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她冷靜地看他一眼。「不是怕,是提防。」她更正道。如果他以為她會像大部分的人一樣連忙否認她的不安,那他就錯了。就像達勒經常甚感有趣地發現,沒有什麼事能使莉玫打退堂鼓。
塔克把頭往後靠在冰冷的石牆上,屈起一條腿,手臂搭在膝蓋上,用難以捉摸的黑褐色眸光打量她。「那就算是提防好了。」他說。「為什麼?」
她聳聳肩。「女性直覺?」
他放聲而笑。她一直無法把塔克和笑聯想在一起,但他仰頭而笑得那麼自然開懷,好像是真的忍俊不禁。
莉玫面無笑容地注視他,柳眉微挑地等他停止發笑。她看不出眼前的情勢有何好笑之處。他們在伊朗山區冒著生命危險執行任務。對了,她壓根兒不信任他們的組長,哈哈哈,這一點倒是很好笑。
「天啊!」他拭著眼角,呻吟。「原來這一切都是起因於女性直覺?」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