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吊扇不轉了。
席莎蘭太習慣那微弱的旋轉聲,所以聲音一消失,她立刻從睡夢中醒來。她睜開一隻眼睛瞄向床頭櫃上的數字鐘,但沒有看到紅色的數字朝她發光。她大惑不解地眨眨眼睛,接著恍然大悟是怎麼回事。
停電。哦,太好了。
她翻身傾聽。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沒有隆隆雷聲暗示附近有造成停電的強烈春季暴風雨。由於她的臥室面對庭院後方的圍牆,所以她在夜間沒有拉上窗簾。透過臥室窗戶,她可以看到夜空中星光閃爍,連一片烏雲也沒有,更不用說是下雨了。
也許是變電箱爆炸,或是車禍殃及電線桿。許多狀況都會造成電力供應中斷。
她歎口氣坐起來,伸手去拿放在床頭櫃上的手電筒。不論停電的原因是什麼,她都必須把停電對羅法官的影響減到最小,避免他遭受多餘的不便。他上午沒有預約,但老爺子對何時吃早餐很挑剔。倒不是說他偏執,但例行公事被打亂比一年前更容易令他不高興。他已經八十五歲了,應該讓他在想吃早餐時吃到早餐。
她拿起話筒;那是一支有線電話,所以不會受停電影響。無線電話很方便,但遇到停電就沒戲唱。除了這支以外,莎蘭還在主屋的幾個戰略位置裝了有線電話。
沒有撥號音對著她的耳朵嗡嗡作響。
她困惑又有點擔憂地起身下床。她位在車庫上方的住處有兩個大房間,前面的房間是客廳和開放式廚房,後面的是包含衛浴設備的臥室。她沒有打開手電筒;這是她家,她閉著眼睛也能走到另一個房間。她撥開客廳窗戶的窗簾往外瞧。
庭院燈都沒有亮,但右邊鄰居家的保全燈光把長長的陰影投射在法官家的草坪上。
由此可見停電只限於法官家。也許是某個斷路器跳掉,但那只會影響到一部分的屋子或庭院,而不會同時影響到兩者。她靜止在原地推理思考。已知的事實:電力中斷,電話不通,隔壁鄰居家有電。她得到的結論並不貿然:電源線和電話線遭人切斷,那樣做只可能是為了潛進屋內偷竊。
她光著腳悄悄跑回臥室,從床頭櫃抽屜裡拿出九厘米自動手槍。真要命,她的手機放在她的休旅車裡,而休旅車停在後門的門廊下。她跑向門口,沒有多考慮繞道去車裡拿手機;保護法官是她的最優先考慮。她必須趕到他身邊,確定他平安無事。他在當法官的最後一年收到一些不可輕忽的死亡恐嚇,雖然他從不把它們放在心上,但莎蘭可不能那麼豁達。
她的住處以樓梯和主屋相通,樓梯的頂層和底層都有門。她在下樓時不得不打開手電筒以免踏空墜落,但一抵達樓梯底層就把手電筒關掉。她佇立片刻,一邊讓眼睛適應黑暗,一邊側耳傾聽任何不該有的聲響。寂靜無聲。她悄悄轉動門把,緩緩把門打開,全身神經都戒備繃緊。沒有聽到異常的聲響,於是她往前邁進。
她站在短短的過道裡,左邊是通往車庫的門。她悄悄轉動門把,發現門依然鎖著。下一扇門通往洗衣間,再來就是過道盡頭的廚房。沒有冰箱嗡嗡聲的掩蓋,廚房裡的電池掛鐘滴答得特別大聲。她悄悄走進廚房,踩著冰涼的瓷磚繞過中島型流理檯,在進入早餐室前再度止步。這裡比較明亮,因為有大型凸窗眺望玫瑰園,但那表示她被闖入者看到的機率也大增。她的淺藍色棉布睡衣和白色一樣顯眼,會是很容易擊中的目標。
但這是她非冒不可的險。
心跳如擂鼓一般,她做個深呼吸使自己鎮定下來,努力控制在體內奔竄的腎上腺素。她不能讓自己被捲進興奮的漩渦裡;她必須保持冷靜,排除雜念,回想她所受的訓練。她再次深呼吸,緊挨著牆壁慢慢往前移動。慢慢來,她心想。她謹慎地一次移動一步以免失去平衡,慢慢繞著房間來到通往穿廊的門邊。她再度停下來凝神細聽。
愀然無聲。
不對。有個低微的聲音,微弱到令她無法確定自己真的聽到了。她屏息以待,故意不去凝視任何一點,好讓周邊視覺能察覺到任何動靜。穿廊裡空空蕩蕩,但片刻後聲音再度響起,這次略微大聲些,來自……日光室?
屋子的前半部是兩間大客廳和餐廳;後半部是廚房、早餐室、書房和日光室。位於邊間的日光室有兩面牆壁都是大型落地窗,窗外出去就是陽台。日光室會是侵入屋子的最佳進入點。
她悄悄進入穿廊,停頓一下,然後兩個快步來到現在用來放桌布、餐巾等的大型骨董矮餐櫃邊。她蹲跪在長毛地毯上,利用櫃身作為掩護。就在這時,有人從書房裡出來。
他身穿黑衣,懷裡抱著又大又重的東西。可能是電腦螢幕,她心想,但穿廊太暗而無法確定。他進入日光室;她聽到更多那種低微的聲響,很像是鞋子與地毯摩擦的聲音。
她的心在撲撲跳,但略微鬆了口氣。侵入者顯然是竊賊,而不是存心要報復法官的罪犯。但那並不表示他們就沒有危險了;竊賊有可能使用暴力。但他到目前為止的舉動,都只像是要偷東西後悄悄溜走。從電源和電話線被切斷可以看出他做事有條不紊。斷電可能是為了使警報系統失效,斷話則是額外的預防措施。
問題是,她該怎麼辦?
她很清楚自己手裡握著槍,但眼前的狀況不須要用到致命的武器。必要時她會為了保護法官或她自己的性命而開槍,但她不準備為了某個電器而開槍傷人。但那也不表示她打算放他走。
他可能持有槍械。竊賊通常不會攜帶武器,因為萬一失風被捕,持械搶劫的刑罰比單純的搶劫要嚴厲多了。但大部分的竊賊不會攜帶武器;並不代表她可以放心地假設這個竊賊也沒有攜帶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