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其中一個人渣會在出獄後找他算帳。」蓓若心煩意亂地說。「我早就知道。」
內疚再度襲向莎蘭。「我應該在家的。」
「胡說。」蓓若斥責。「昨天是你的休假日,你沒有理由在家。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著他。也許那個人渣在監視屋子時,看到你出門。要怪就該怪我沒有僱用全天候的守衛。責任不在你,我不准你有那種想法,聽到沒有?」
太遲了。那個念頭每五分鐘就會在莎蘭的腦海裡浮現一次。萬一事情真的是像她在驚恐的頭幾分鐘裡想的那樣,殺害法官的真是那個送她項煉的怪胎呢?萬一他真的來找她了呢?殺害法官實在沒道理,但話說回來,那種人做事原本就不合常理。明知道有個怪胎盯上她,她就該待在家裡,而不是出去嘗試引誘他現身。
直到寇子問到死亡恐嚇的事,她才發覺那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她在理智上接受了那個推理,但在情感上還無法擺脫那個第一印象。
「責任也不在你,」她堅定地說。「該負責的是扣扳機的那個人。我們必須記得那一點。」但她還是應該在家的。要不是那條天殺的項煉,她就會在。
蓓若的丈夫迪維和十九歲的兒子曉修到行李傳送帶邊拿他們的行李,十五歲的曉蕾可憐兮兮地獨自站在一旁。她的金髮挑染成藍色,左眉現在穿了兩個金環。
「哇塞!」莎蘭說,走過去擁抱她。「兩個眉環。另一個是什麼時候穿的?」
「假的。」曉蕾說。「我想在下次見到外公時嚇嚇他,但──但現在沒有機會了!」她的臉一垮,撲到莎蘭肩上啜泣起來。
蓓若過去把女兒摟進懷裡又勸又哄。迪維和曉修提著行李靠近,女性赤裸的情緒展現令他們一臉不自在。蓓若使曉蕾鎮定下來後,他們一行人離開大廳走向莎蘭的休旅車。蓓若和兩個孩子坐進後座,迪維坐進前座、扣好安全帶。
「藍道和艾咪什麼時候會到?」他問。
「十一點左右。他有一份法官的遺囑放在他的銀行保險箱裡,而銀行要到九點才營業。他認為可能會需要。」她把車緩緩駛向停車場出口。
蓓若按摩額頭。「我現在不願去想他的遺囑。」
「也許裡面有交代葬禮要怎麼辦。」迪維柔聲道。
「我還是希望──」她歎口氣。「算了。希望不會完成任何事。」她深吸口氣。「莎蘭,你知不知道警方什麼時候會讓我們進入屋子?」
「至少兩、三天後吧!」在家屬進入前,她必須找人把書房清理乾淨。她不願意讓他們看到書房現在到處都是血跡和污跡的景象。她多麼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那個景象,多麼希望過去十二小時內發生的事不曾發生。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絕對不會在購物中心裡磨蹭;她會回家去,當兇手到達時,她會處理,法官就不會死。
但時光不能倒流,沒有人能夠回到過去。
「警探會去飯店找你們。」她溫和地說。「如果能夠,試著睡一下。」
「你會在場嗎?警探跟我們談的時候?」蓓若的聲音有點顫抖。
「如果你們希望我在場。」就像不久前迫切需要擁抱一樣,她迫切需要獨處以便釋放積壓的悲傷和淚水。她克制了所有的情緒,大部分是因為震驚,但現在震驚漸漸消褪,可怕的現實步步逼近。
「麻煩你。我太……我沒辦法清楚地思考。」
莎蘭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的思緒有多清楚,但只要蓓若希望她在場,她就會在場。如果寇子給他們幾個小時,那麼她至少能洗個澡、換套衣服,甚至小睡一下和吃個早餐。一想到食物.她就感到噁心、反胃和喉嚨發緊。不要食物,還不要。也許明天吧!
明天。明天她要做什麼?大概是家屬需要她做的事;只要是他們覺得無法處理的事,她都會替他們處理。等他們不再需要她效勞時呢?
她還沒有準備好。她以為她還會有兩年的時間來準備實現她的「計劃」。她以為法官會慢慢衰弱,直到心臟病或中風結束他的生命。她仍然會悲傷,他的家屬們也都會,但不會是這種生命驟逝的椎心之痛。沒有人準備好要讓他離開人世,不是這種離開法。
她把蓓若一家安頓在飯店,正要離開時,榮恩一家抵達。於是她又留下來幫忙,回答榮恩的問題。蓓若一家過來相聚,等莎蘭終於離開時,他們全部含淚擠在套房的客廳裡互相安慰。法官的後事要如何處理得等藍道到達後一起作決定,但蓓若已經開始用飯店提供的紙筆列出必須做的事。
天空陰陰的,氣溫比前幾天低了許多。莎蘭迎著涼風走向她的休旅車。暫時無事可做的感覺好奇怪。蓓若知道她的手機號碼和她在山溪客棧的房間號碼,會打電話告訴她何時要和寇警探見面。莎蘭可能有兩個小時的空檔,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洗個澡。
等她終於進入客棧房間時,房裡的寂靜幾乎令她無法承受。幾個小時來,她一直很忙,一直被人、聲音和燈光圍繞。現在她獨自一人,暫時沒有人需要她效勞。
她打開簡單的行李,把洋裝掛進浴室讓洗澡時的水蒸氣除去衣服上的縐紋。站在令人放鬆的熱水下時,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她靠在浴缸邊,把臉埋在手掌裡放聲大哭。積壓了幾個小時的壓力和悲傷傾瀉而出,她想要砸東西、想要揍人、想要……想要法官死而復生,但那是不可能的。
許久之後,痛哭變成啜泣,啜泣變成麻木的接受。她把澡洗完,用大毛巾包住濕頭髮,一絲不掛地倒在床上。房間裡陰暗涼爽,筋疲力竭的她幾乎是立刻睡著了。
電話鈴聲在十點把她吵醒。她摸索到手機,努力恢復警覺。
「喂,我是莎蘭。」
「莎蘭,我是蓓若。寇警探十一點會到飯店,你趕得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