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她說,已經在翻身下床。
她的頭髮又濕又亂。她把房間內的小咖啡壺插上電,進入浴室迅速用吹風機吹乾頭髮。等她刷完牙時,咖啡已經煮好了。她倒了一杯啜了幾口,回到浴室繼續打扮。她並不在意她今天看來是何模樣,所以只擦了乳液和塗點唇蜜就算了。
在服裝方面,她沒有多少選擇。一件洋裝和兩套日常的總管服,連一件今天會需要的外套都沒有。她只好將就平時的白襯衫、黑長褲和黑背心了。如果明天她還不能進屋子,也許寇子可以找人替她再拿些衣服來。
陰沈的天空開始飄起細雨,走到車子邊的短短路程都令她感到寒意刺骨。她發動引擎後,立刻打開暖氣,然後戴上墨鏡遮掩雙眼的紅腫。
平時從山溪客棧開到溫斐飯店只須十到十五分鐘,但車禍造成二八O號公路堵車,因此她在十一點五分左右才抵達溫斐飯店。幸好寇子在同時進入大廳。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粗聲問。
「因為家屬叫我來的。」她有點驚訝自己的聲音竟然那麼嗄啞。
他點點頭,在他們走向電梯時沒有再開口。疲憊和木然使她說不出適當、甚或不適當的話。如果他還有話要對她說,八成是問更多的問題,所以她很高興他沒有開口。平心而論,他一定和她一樣累,也許更累。
她斜睨他一眼,發現他已經梳洗更衣過。如果他筋疲力竭,那麼從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或許他也乘機小睡過。
他穿著外套,打著領帶。看到他的外套使她想起自己很冷。「可不可以麻煩你找人去屋裡拿件外套給我?」她問。「隨便哪一件都行。」
他轉頭迅速打量了她一番。也許他注意到她在發抖。「包在我身上。」
「謝謝。」
家屬全部聚集在蓓若的套房。藍道和艾咪已經到了。莎蘭感到一陣內疚,她應該在場幫忙安頓他們的。藍道和她握手;沉默寡言的艾咪擁抱她,使她再度熱淚盈眶。
蓓若已經叫飯店送來了水果盤、小西點、礦泉水和熱咖啡。莎蘭詢問每個人想喝什麼,然後安靜地開始供應。記住每個人要怎樣的咖啡是她在總管學校裡學到的專長。有些總管可以應付五、六個人,有些總管必須寫下來,但她的腦袋可以把這些資料自動分類歸檔。例如要她形容藍道時,她會說身高一七八、灰色頭髮、淡褐色眼睛、咖啡加大量奶精。艾咪則是身高一七O、深紅色頭髮、褐色眼睛、兩顆糖不加奶精。
她記得昨夜寇子喝的都是不加糖、不加奶的純咖啡。
她把他要的咖啡放在茶几上時,他點頭致謝,然後問:「你覺得房間裡太亮嗎?」
她忘了自己還戴著墨鏡。「對不起。」她低聲說,拿下墨鏡。「我忘了。」她紅腫的雙眼在房間裡絲毫不顯得突兀。
「吃過東西沒有?」蓓若問,上前把手放在莎蘭的肩膀上。
「還沒有。」
「那麼坐下來吃一點。如果我做得到,你也做得到。」
在蓓若的堅持下,她把一些水果和餅乾放在小盤子上,然後找位子坐。蓓若已經叫飯店送來額外的椅子給大家坐;家屬自然是坐在一起,只剩寇子身旁還有空位。她坐下來,在蓓若銳利的目光下叉起一小片鳳梨送進嘴裡。
她強迫自己咀嚼,鳳梨片開始膨脹。如果沒有旁人在,她會把它吐出來。她閉一下眼睛,努力抗拒喉嚨的緊縮。她咀嚼著。
「吞下去。」寇子用只有她能聽見的低聲說。
她試著吞嚥。在試第二次時,鳳梨竟然被她吞下去了。憑著堅強的決心,她掰下一小塊餅乾送進嘴裡。聽著寇子實事求是地回答家屬的問題時,她專心地咀嚼、吞嚥。
寇子的在場令人安心。雖然她不記得山溪鎮在她居住的這三年裡發生過兇殺案,但他給人的感覺是他見過人死於非命,知道這種事該如何處理。他實事求是的態度使家屬在不自覺地倣傚他時,跳脫情緒的漩渦。連莎蘭都從他的存在裡得到不少寬慰;有他在場,一切由他掌控,她只需要負責咀嚼、吞嚥。
他冷靜、中肯地詢問法官以前收到的死亡恐嚇。蓓若竟然把那件事做成檔案,使莎蘭想到他們父女的個性和風格有多麼相似。蓓若把檔案交給寇子,他翻閱了一下,然後抬起頭。「這個可以暫時交給我保管嗎?」
「當然。」蓓若的雙手緊抓住大腿。「問這個問題很困難,但……爸爸在哪裡?我們需要安排他的後事。」
「法醫室在保管他。」寇子回答。「屍體剖驗完畢後,就會發還給你們。」
所有的人都猛然抬頭。「剖驗?」藍道說。「為什麼要剖驗?」
「兇殺案都必須剖驗屍體。法律規定的。」
「荒唐!」蓓若說。「不知道死因時驗屍還有道理,但爸爸是被槍殺的。他的死因很明顯。」她在說到「死」這個字時,聲音略微顫抖。
「死因看起來很明顯,但有時被害人遭槍擊或焚燒是為了隱藏真正的死因,例如被毒殺或勒斃。」
「事到如今,那還要緊嗎?」茱莉問。
「死亡方式可以告訴我們許多關於加害人的事。例如,什麼人有辦法取得特定的毒藥?什麼人有力氣勒斃成年男人?我認為令尊的死因清楚明確,槍彈造成的傷口。但最後還是要看法醫如何斷定。」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領回爸爸?」蓓若聲音微顫地問。
「我無法確切地回答你,夫人。但我猜最快也要明天。」
「好吧!」蓓若捏捏鼻樑,然後望向兩個哥哥。「今天星期四。如果明天發還,我們可以在星期六或星期天舉行葬禮。你們意下如何?」
「星期天。」藍道立刻說。「那樣比較方便人參加。」
「我贊成。」榮恩說。
「那就星期天。」蓓若寫下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