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我們可不可以談點別的?」諾南呻吟著說。
魯提已經問到她何時抵達藍家。「你接下來做了什麼?」
「我去主屋啟動咖啡機。」
「有沒有注意到任何異狀?」
「警報器沒有設定。我打開後門進入廚房時,它沒有嗶嗶響。」
「那一點異常嗎?」
「我在的時候一定會設定警報器,但藍太太有時會忘記。」
「所以那不算異常。」
「對。」
「你接下來做了什麼?」
「我啟動咖啡機,然後拿報紙去……要去起居室。藍先生喜歡在那裡一邊看報一邊看新聞。燈是亮著的。」她的聲音漸漸消失。
「燈?」
「走廊燈,還有檯燈,它們大清早不該亮著。」
「為什麼?」
「只有我那麼早起床,而我剛剛才到那裡。」
「你的想法是怎樣?」
「我以為……我以為一定是有人病了。」
「為什麼那樣想?」
「那股氣味,我注意到那股氣味。」她緊抱交叉的雙臂開始輕輕地前後搖動。輕搖是痛苦的徵兆,身體不自覺地嘗試尋求安慰。應該有人抱著她,寇子心想,胃裡的結糾得更緊。
「什麼氣味?」
她木然地瞪著他,然後突然停止輕搖,用手摀住嘴。魯提撲向垃圾桶,及時把它拖來給她。她傾身在垃圾筒上劇烈作嘔,但嘔吐出來的只有液體。寇子咬緊牙關。她一定是從早餐後就沒有吃過東西,而早餐已經是好幾個小時前的事了。即使在胃空了之後,她還是不斷乾嘔,發出的聲音令人聽了難過。
「我去拿條濕紙巾給你。」魯提說,往門口移動。
莎蘭仍然伏在垃圾筒上,身體不時在痙攣中抽搐。監視器裡的偵訊室一片靜寂。寇子壓抑過去照顧她的衝動,他不能插手,他必須讓魯提做他的工作。
魯提拿了濕紙巾回來。莎蘭用劇烈顫抖的雙手接過濕紙巾擦臉。「對不起。」她模糊不清地說,然後掩面痛哭起來。那幕景象使寇子想到她在羅法官遇害後的哭泣。
天啊!他看不下去。他站起來在房間裡一邊踱方步,一邊按摩僵硬的頸背。
如果那些人是她殺的,那麼她是世上最佳的女演員,任誰都沒法比。他在監視器上看到是一個震驚悲傷的女人。事後驚駭地發現自己在盛怒中殺了人的人有時會有那種反應,但對準腦袋開槍的冷酷兇手不會在事後為被害人悲傷。情況可疑至極,但細節不符合。她不符合。
她不符合。無論情況如何,她都不符合。「人不是她殺的。」他突然斬釘截鐵地輕聲說。好吧!他在遇到愛情時就變成瞎子,而且受到慘痛的教訓;但身為警察的他看得很清楚,她是清白的。
魏副局長同情地看他一眼。「醫生,你跟她有親密關係。別讓你的小頭替大頭思考。」
「你可以記下來。」寇子說。「我瞭解她,人不可能是她殺的。」
「你的關係太深。」諾南說。「讓我們恪盡職責。如果人是她殺的,我們會查明;如果人不是她殺的,我們也會查明。」
他們繼續觀看監視器。魯提默默地等她哭泣平息,這會兒輕聲問道:「要不要喝點什麼?咖啡?水?可樂?」
「水。」她嗄聲道。「謝謝。」
魯提倒了一杯水給她。她小心翼翼地啜了兩口,好像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再度嘔吐。
「你注意到那股氣味,然後呢?」
她再度交抱雙臂開始輕輕搖動。「我……我差點拔腿就跑。我記得那股氣味,法官被殺害時,就是那股氣味,我沒辦法進去,我想要逃跑。」她終於說的比較多一點了,不再用一、兩個字回答問題。
「你有沒有跑?」
她搖頭。「我不斷告訴自己只不過是有人病了,腸胃炎。我有職責處理狀況,清理……」她的聲音再度變弱消失。
「你做了什麼?」
「我走到起居室門口往內瞧,他……倒臥在那裡,歪著脖子。」她不自覺地歪頭擺出藍桑尼當時的姿勢。魯提等她往下說,但她再度陷入沉默。
「你接下來做了什麼?」
「我回到廚房嘗試打給九一一。我想要先打給寇子,我希望他在場。但九一一……救護車……也許幫得上忙,所以我嘗試先打給九一一。」
「嘗試?」
「我做不到──手抖得太厲害,一直按錯鍵。電話不肯合作,我用它猛敲流理檯,它碎裂了,電話碎裂了。」
「你用電話猛敲流理檯?」
「對。」
「為什麼?」
「它不合作,它不聽話!」
「然後呢?」
「我把它砸了。」
莎蘭是他認識中最自製的人,寇子心想。如果她失控到那個程度,那麼她一定是歇斯底里了。她受到驚嚇傷害,但他去小屋看她時甚至沒有碰她的手。她需要人抱,但沒有人抱她,她只好自己抱自己。
「我需要另一支電話。」她說,第一次主動開口。「我無法思考,想不起來哪裡有電話。我在藍家工作沒有很久,屋子的設計太複雜。我不想到處搜尋電話,因為我不知道藍太太在哪裡,我不想發現她、不想看見她。」淚水再度流下她的臉頰。「所以我去我住的小屋。我知道小屋裡的電話在哪裡,不必到處找尋。我打給九一一,他們要我等。我想要掛電話,但他們不讓我掛,讓我一直等。」
「你為什麼想要掛電話?」
「寇子。」莎蘭說,聲音顫抖,滿眼淚水。「我想要打電話給寇子,我需要他。」
寇子突然走出房間。他直奔洗手間,鎖上門,趴在馬桶上嘔吐。
☆☆☆☆☆
過了好一陣子之後,莎蘭的思緒才清楚連貫起來。但她無事可做,只能獨自枯坐在偵訊室裡,等那個沙色頭髮和滿臉雀斑的警探不時進來問她許多問題。如果她要上廁所,就會有人陪她去。如果她要飲料,就會有人拿來給她。
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放她走。她不是被逮捕,沒有被銬上手銬。她是自願前來。何況,她也無處可去。她不能回藍家的小屋。她忘了請人替她收拾簡單的行李,所以也不能像上次那樣住旅館。她更不能去寇子家。等她又能夠思考時,有個事實是顯而易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