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山溪客棧時,她說:「在門口放我下來就行了,我自己去辦入住手續。」她聳聳肩。「現在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裡也沒關係了,對不對?我也許會接到幾通電話,但他們不會來猛敲我的房門。」事情的最新發展讓她從嫌犯變成了……什麼?關鍵證人?超級倒楣鬼?
「幫我一個忙,」魯迪說。「還是用假名登記,就用『韓潔婷』吧,那是我母親的名字,那樣我們才能找到你。」
「好。」她同意。她不在乎用什麼名字。此時此刻,她什麼也不在乎;她只想獨自一人、只想睡覺。
她拿起皮包下車。在她關車門前,魯提傾身過來說:「我們會把你的衣物送過來,你在這裡等就是了。」
她非等不可,莎蘭心想,目送韓警探的車遠離。除非叫計程車,否則她哪兒也去不了。她的休旅車還停在藍家。
她累得走不動,在原地佇立良久,希望傍晚的陽光能趕走從骨子裡發出的寒意。萬一櫃檯人員不讓她住在這裡呢?如果他們今天有看電視,各台的新聞報導都會有她的面孔和名字。他們甚至會認為她從警局逃出來,但哪有嫌犯會笨到在逃脫後投宿在警局附近的旅館?
一整天的折磨耗盡她的力氣,使她頭昏眼花地搖晃了一下。她閉上眼睛,努力站穩。
「席小姐?」一個輕柔、猶豫的聲音說。「莎蘭?」
她精神恍惚地張開眼睛,發現視線內有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他站在幾尺外,滿臉關切地望著她。她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沒發覺有人靠近。
「你還好嗎?」他羞怯地問。
她想起他是誰了。星期六晚上的宴會。「狄先生。」她說。
他似乎很高興她記得他。「請叫我雷弗。親愛的,我整天都在想你。發生這麼可怕的事,你一定很害怕。」
她哽咽地望著他。在今天的種種事件後,這種溫柔的同情幾乎使她心防瓦解。
「新聞報導說得好像警方懷疑你,但那太荒唐了,你不可能做出那種事。簡直不可思議。你暫時住在這裡嗎?」
「我──」她使勁吞嚥一下。「我還沒有辦入住手續。」
「那麼讓我們進去替你弄個房間讓你休息。你今天吃過東西沒有?這裡好像附設有咖啡廳。如果你肯與我一起用餐,我會非常榮幸。」
他是個道地的陌生人,但僅有一面之緣的他卻比寇子更相信她。兩人的差異好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打得她頭暈目眩。她沒有察覺到自己在搖晃,直到狄先生伸手輕握她的手臂。「親愛的,你快昏倒了。跟我來。吃點東西之後,我保證你會覺得好多了。」
一切聽他作主是多麼容易,現在似乎連最簡單的動作都令她為難,不必作任何決定令她如釋重負。眨眼間,他們就置身在咖啡廳,他替她點了熱茶和湯,輕聲說著一些不需要她回答的話,卻轉移了她的心思,使她暫時忘記終日縈繞在腦海的驚駭和悲傷。
他溫和地堅持她進食。在折騰了一整天後,被人照顧的感覺真好。她勉強喝下半碗湯和一些熱茶。至少她開始覺得暖和一點了,但她的腦袋裡仍然像是裝滿了棉花。她突然注意到狄先生在說什麼時,吃了一驚。
「你仍然想僱用我?」她驚訝地問。
他臉紅了,拿起茶匙攪拌已經攪拌過的茶,然後仔細地把茶匙放在碟子邊緣。「我知道時機很不恰當。」他說。「對不起,這真是令人難堪。」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急忙說。「我只是──我道歉,我累得無法專心。謝謝你的提議,但是,狄先生……那樣可能不安全。我的僱主似乎都──」她住口,嘴唇顫抖,無法說下去。
「那不可能跟你有任何關係,」他堅定地說。「那只是可怕的巧合。新聞報導說又發生了一件命案,那證明了你絕不可能涉案。」
如果最新一件命案已經上了新聞,那麼現今的媒體果然神通廣大,她疲倦地心想。但他們處於高度戒備,在監聽警方無線電和九一一電話,所以他們有可能比警察更早趕到最新的命案現場。
又有一個人死了。她應該為被害人及其家屬感到震驚、難過,但她的感覺只有慶幸自己不在現場。
「我的提議仍然有效。」他說,再度露出抹羞怯的笑容。「在電視和星期六的宴會上看到你時,你的能幹都令我印象深刻。請考慮、考慮。我的莊園很大,一直都靠終點僱傭維護,但常設的專業監督會帶來莫大的助益。那裡很安靜,我有絕佳的保全設施。」
雖然滿腦袋棉花,但有一個思緒是清楚的:工作邀請信這次不會像法官遇害後那樣如雪片飛來。在藍氏夫婦死於非命後,儘管最新一件命案至少可以證明她不是殺人兇手,但她還是會被當成掃帚星,沒有人會希望家裡有個掃帚星。要不是已經見過她和對她的人格已有定見,狄先生可能也不會想僱用她。
她應該慢慢地找工作,她應該在亞特蘭大、棕櫚灘或紐奧良的報紙上登廣告。她可以在求職期間與父母同住,如果警方讓她離開這個地區。
由於這份工作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所以最簡單的作法就是接受。她會有地方可住,有事情可忙,等她恢復正常時,再來作長久的打算。
「我必須對你實話實說,狄先生。在發生這麼多事後,我不想留在這個地區。我很感激你的提議,如果你在知道這可能是暫時性的安排之後,仍然有興趣僱用我──」
「我有。」他急忙說。「我完全瞭解你的感覺。但等風波平息,等你看到我的莊園後,我希望你會改變離開的心意。」
她深吸口氣。「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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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人名叫汪傑可,五十六歲,汪氏廣告的總裁兼執行長,家住徹羅基路,與妻子都是高爾夫球愛好者。那天他在家工作,午餐過後不久,他的妻子被朋友接去山溪鄉村俱樂部打小白球和小酌。他在前門揮手跟她們告別時,還健健康康,等妻子玩樂一下午之後回到家時,發現她的丈夫倒臥在起居室的壁爐旁,一顆子彈貫穿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