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子臉色微變,強自鎮定的說:「是哪位英雄好漢請光明正大的出來較量較量,不要專做暗中傷人的——」「勾當」兩字還未出口,口中驀地多了一根雞骨頭打斷了他的話,隨著雞骨頭而來的力道,直震得他的牙齒隱隱生疼。
這次陸朗諍留上了心,注意到是坐在劉公子不遠處的一位俊美年輕人出的手。他剛才用兩枚銅板當暗器,這次竟用吃剩的骨頭來對付姓劉的。眼前這副滑稽的景象只瞧得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大呼痛快,卻也沒人敢說出來。陸朗諍不禁臉露微笑,心中對他頓起好感。
劉公子拿出口中的雞骨頭,燕兒姑娘乘機掙脫他的鉗制,跑回那名老者的身邊,祖孫倆緊緊靠在一起。姓劉的老羞成怒,站起身來怒沖沖的說:「有膽的給我站出來,否則這裡的人一個也不許跑,全都押回去!」
只見那名年輕人臉露微笑,手搖了搖折扇,悠然自得地站起來,然後合攏扇子朝燕兒姑娘作揖,「姑娘曲兒唱得真好,老先生琴也拉得好,只可惜是對著愛吃雞骨頭的牛,委實大殺風景,兩位若是願意,請過來為在下再唱一曲吧。」
這時賓客趁他在說話時已紛紛離座,生怕再待下去會受牽累,但聽到他說「愛吃雞骨頭的牛」時還是忍不住笑出來,心中千百個想再待著看熱鬧卻還是不敢。頓時酒樓上只剩陸朗諍、年輕人及祖孫兩人、劉公子一行人和掌櫃的。
「公子,我們是很想過去,但……」老者指了指圍在他們附近的幾名壯漢。
年輕人笑了笑,「有狗檔路,踢開便得了。」神情甚是瀟灑自得。
陸朗諍在心中暗忖,這位年輕人的人品、武功千萬人中也難逢一個,只見他生得明眸皓齒、膚如凝脂,宛似吹彈即破,比女子還美上幾分,但他眉宇中那股英氣,比起男子又更為俊逸、有氣度。
燕兒姑娘雙頰染上一層紅暈,「爺爺,咱們過去吧,那位公子本事大得緊,再凶的狗也用不著怕。」祖孫倆舉步便走。
「給我拿下這三個暴民!」劉公子喝道。
下一刻,一群惡狠狠、正要出手的壯漢有些立在當場一動也不能動,有些則被那對祖孫輕輕一推便倒在地上,同樣是全身僵直,姿勢滑稽。
「妖法!妖法!」劉公子見狀,驚恐地大叫。
陸朗諍看出那年輕人是用銅錢打中這些人的穴道,讓他們無法動彈。他認穴奇準,加上距離近、手法又快,破空之聲一響即逝,不注意聽實在難以察覺,難怪自己第一次沒注意到。
「少爺,救命啊!」
「公子好厲害喔,這狗看來雖凶,卻是一踢便倒了。」燕兒拍手笑道。
「是姑娘踢得好。」那年輕人謙遜一笑,「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聆聽姑娘高歌一曲?」
「你……你快放了他們,否則……有你……好看的……」劉公子結結巴巴地說著狠話。
那年輕人倏地沉下臉來,「閉上你們的狗嘴,誰再發出一點聲音,我就割誰的舌頭!」他一說完,果然沒有一個人敢再出聲。他看著燕兒姑娘微笑道:「請。」
那祖孫倆低聲說了一會兒話,似乎是在商量唱哪支曲兒。不久,老者拉了拉手中的琴弦,燕兒姑娘開口唱道:「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這闋詞是蘇軾的「水龍吟」,燕兒姑娘的歌聲清麗如黃鶯出谷,年輕人臉露微笑地聽著,凝目看著燕兒姑娘,只見她眼波流轉間蘊著款款深情,他心中不由得一震。
這闋詞他原是讀過的,細想詞意,儘是自憐身世與傳情之語,曲的後半段是在說若她與他從此分離的愁悶,他聽到一半已不敢再瞧她,手輕托著臉,頭微側,避開她多情的目光。
不想他這一側頭,卻瞧見一位年約二十六、七的俊逸男子也正凝目望著他,唇邊帶著一抹極難察覺的微笑。他一怔,因為這名男子讓人一看就覺得特別,相貌俊逸、氣度超群,兩人目光相對時,那男子的唇揚起一抹優美的弧度,他在對他笑!不但嘴在笑,眼睛也在笑,那目光好亮、好親切,不知怎地他突然心怦怦直跳,渾身一陣燥熱,燒得他雙頰浮現紅暈。他不自覺也報以一笑,但在那震驚的片刻過後,他旋即不太自在地轉過頭,不再看那男子,但還是不時以眼角餘光瞄他,他似乎還在看著自己。
陸朗諍幾乎是瞧這年輕人瞧到著迷,他承認自己有些沉醉在這氣氛中。這年輕人外表看來瀟灑自若,事實上卻調皮搗蛋、古靈精怪,這樣的人讓他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好像十七年前的自己。現今,他冷酷慣了,是那少年微紅的臉和笑容使他驚覺到自己居然在笑!多久了?!有多久他不曾如此輕鬆自然地笑了?
曲兒唱畢,年輕人拍手笑道:「好聽,真好聽。」他眼光一溜,掃了那群惡霧一眼,「只可惜有人在這裡礙眼,未免美中不足。」
突然間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也未見他起身,便已來到了那群人面前,順手輕鬆一抓,便將身形有他兩倍大的壯漢舉起,朝酒樓外擲了出去,一個大漢就這麼破窗而出,只聽得一聲慘呼。由這二樓被丟下去,就算不摔死少不得也要斷條腿的,其他被點住穴道的人面色如灰卻苦於動彈不得。他動作不停,一個丟完接著一個,霎時五、六名壯漢皆被丟到樓下去,劉公子見他面帶微笑地朝自己走來,嚇得連動都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