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動容地凝望她這番坦承的表白,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最後,是村長打破了沉默。
「芳菲。」他喚道,那聲調猶如宣判者。「不管怎樣,不能犯的,你終究是犯了,對此,你該有覺悟了吧?」
「村長!」下意識叫出聲的是朝明,村長該不會是想要將芳菲……
一想到那個最可怖的可能,朝明幾要暈厥。「村長,您不能這麼狠心,芳菲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啊!」
「縱使如此,村長又豈能徇私枉法?」原本站在村長後頭的幾個長老終於開口說話了。「芳菲犯的,不是過錯,而是法。」
「救人是沒有罪的!看他人性命已在旦夕之間,難道你們見著了會坐視不管嗎?!」
「朝明。」芳菲的聲音忽地傳出。
朝明不解地回頭看她。
「夠了。」她輕道。「你別再為我操心,村長井非為難我,是我有過在先。」
「芳菲……」朝明瞬間理會她話後的深意。「難道……你真要……」芳菲不答,逕自面向村長及秦母深深一福身子。「村長,千般萬般錯都是芳菲引起,我私救外人,犯戒出林,又縱他離去,絲毫未替桃花村考慮到半點兒……我……錯了。」
「芳菲……」村長皺起眉頭,難過地著著她。
「既然這已屬無法挽回的事情,我也有了打算。」
「打算」什麼打算?你什麼都沒對我說!「朝明道,芳菲卻立時打斷她的話。
「我現在說。」芳菲道,環視屋內眾人一眼,深吸了口氣,說道:「我明兒個一早,就離開桃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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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芳菲的屋子裡透亮著一盞微弱的燭光。
她著手想收拾些什麼東西,卻發現原來一身孑然。
帶不走的卻是情感,她生於斯、長於斯,那種濃烈而厚重的情感才是她帶不定的。
輕歎了口氣,沿著桌邊坐下,她仔細地觀察起屋中的每一處,像要將這些畫面烙印至心底那般,慎重地看著。
木門上傳來陣輕響,芳菲一愕。「誰?」
未有應答聲,來人卻仍在敲門,芳菲不再問,隨即上前開門,卻發現這深夜訪客竟是朝明的母親。
「乾娘?!」她猶在病中,行走更是加倍艱難,芳菲見她步履蹣跚連忙上前去扶。「您還在生病,要來,也該讓朝明或朝旭大哥陪著您一塊兒來啊!」
「我怎能不來?」奏母坐定,便一把扯住芳菲的雙手。「有話當著他們兄妹倆不好說。」細細瞧看面前這出塵絕倫女孩兒,秦母一逕地為著她的命運擔憂著。「你從小在桃花村長大,未曾涉足外界一步,如今時勢所逼,竟不得不自個兒出外,教我怎能放得下心?」
「乾娘,您別說了,事情已成定局,再說又有什麼用呢?」芳菲倒是一臉平靜,那教人茫然的未來顯然沒有帶給她太大的衝擊,秦母見她這般模樣,不住地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我再不能瞞你了。」秦母輕道。
芳菲不解。「乾娘……」
只見秦母緩緩抬眼,極盡不捨之情。「芳菲,你的父母不是桃花村人。」
芳菲一愣。「這什麼意思?」
秦母似早意料到她的反應,「你的爹娘,並非如我們告訴你的那樣……」
聽秦母的語意,聰穎的天性使得芳菲敏感地察覺到某些端倪,她的臉色也不禁變了。「難道……乾娘以前都是騙我的嗎?」
她的印象之中,屬於親生爹娘的回憶,全僅止於村人們的口述,她的父母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兩人平時靠著採藥草維生,就在她娘生下她不久後,她的爹爹便因蛇咬而意外身亡,她娘親亦因傷心過度,竟也不吃不喝的跟著去了,她從小對自個兒的身世從來沒有一絲半毫的懷疑,而今……秦母說的話,卻教她有恍如置身夢境之感。
秦母搖搖頭。「我們並不是有心的,芳菲,是你的親娘這般交代。」她說道。「你的父母原本也是桃花林外的人,但因被仇家趕盡殺絕至此,好不容易才躲進了桃花村,那時你娘已身懷六甲,早動了胎氣,生下你之後便辭世了,而你爹亦因傷重而亡。」芳菲愕然地聽著這段話,卻完全沒有任何切身的感受。
秦母未注意到芳菲的異狀,又道:「我還記得那時你爹臨終前為你起名字的緣由,他說你生於桃花溪畔,時值花季,花瓣盈盈、碎落如雨,到處都是香氣,所以他給你起了芳菲這個名字。」
「芳菲……」喃喃念著自己的名,她第一次對自己的名字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原來她竟是這般和著血淚和香氣來到這塵世間啊!
「你爹娘臨終之前將你托孤與我,要你生死不離、終老於此,因為外頭的世界太污穢,他們不想你出去受苦,更不要你記著仇恨。」
芳菲怔然問道:「乾娘,那……我到底姓什麼?」
「你爹不讓講。」秦母憐惜的看著她。「他甚至不肯把他和你娘的來歷告訴我們,他們什麼都不肯說,因為那是他們身為父母所能給你的唯一保障。」
「什麼……都不肯說?」讓她變成一個孤兒,此生不同世事,隱居於桃花村裡,這就是她爹娘為她安排的人生?
芳菲再次淚如雨下。她的爹娘給她的,就是什麼都不給,只除了一個名字。她在這世間,頓成無所依存的人了?
「芳菲,別哭,你還有乾娘啊!」秦母伸手拭去她頰上的淚水。「你此去前途未卜,乾娘不得已才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原以為你在村子裡一輩子平平靜靜的話,什麼都不知曉也就過去了,但沒想到竟闖進一個男子來改變你的人生,罷了……罷了,這就是你的運數,運數啊!」
「我的……運數?」芳菲哽咽地看著面前的人,心潮激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