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絕對的愛情褪去後所殘留下來的苦果,愛的感覺沒了,苦澀與見到對方時的震顫卻仍猶存。
芳菲注意到他的僵硬和沉怒,忍不住瑟縮了下,那輕微的動作讓孤自裳瞬間回過神來,下意識緊握了下她的肩膊,芳菲抬起頭來望著他,晶瑩的水氣似就要從細長的眉睫中落下。
她好痛苦,因孤自裳的情緒。隨著他的視線望去,她瞧見一個絕世女子,艷色流露著嫵媚,柔笑如盛放的牡丹,秀髮盤成的漩渦折射著細心保養的光輝,紅潤細緻的膚色與雖包裹得密不透風卻依稀可見其窈窕的身段。
她是芳菲行至目前為止所看過最美的女人,連她都忍不住要為她怦然心動,商離離那攝魂也似的魅力,真教人為之驚詫。
「二師兄,你們直勾勾地瞧著我做啥?我臉上長了療麼?」商離離知道芳菲一瞬不瞬地瞧著她看,便說。「難得帶了個姑娘回來,方纔那些煩心事就甭提了,我以做嫂嫂的身份,也該為你高興,這位姑娘喚什麼名,家住何處?」她故做親熱的想趨前拉芳菲的手,沒想到還沒碰到,芳菲便被孤自裳拉到身後去。
「你別碰她。」孤自裳捍衛性地道。
商離離銀牙暗咬,從來沒有人能這樣對她!他孤自裳憑什麼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二師兄,你對我有太多誤解。」商離離垂首,轉眼間竟滑出了淚珠兒。「況且你我都清楚,門中不能一日無掌門,我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
孤自裳不語,漠然看著眼前這個哭泣的女人,心中的厭憎無可遏止地益趨強烈。
他不欲同商離離多談,轉首對著一直沒插上話的孤星河道:「大師兄呢?他在哪兒?」
孤星河一時語塞,商離離沉怒地掃了他一眼,似乎為了他還站在這裡,以至於打斷了她的使媚而感到生氣,孤星河就在這種壓力下唯唯諾諾地回答。「師……師父,他……他閉關多日,目前還未出關……」
孤自裳打斷他。「師兄若在山上閉關,那每日午時一刻,閉關的松雲洞應該會有真氣冒出,等到明天時辰一到,很快我就能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孤星河皺著眉頭。「我怎敢欺騙師叔,師父真的在閉關。」
「那好。」孤自裳點了下頭,擁著芳菲便要往後頭走去。
孤星河沒能阻攔他,商離離見他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銀牙暗咬,甚為氣憤。
「星河,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去幫你師叔整理房間!」
孤星河吶吶地銜命而去。
孤自裳淡漠地看了商離離一眼,這:「不用費心了,我哪兒都住得。」
「那怎麼行呢?」商離離意有別指的。「你能睡柴房馬廄,你身邊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也能跟著你睡柴房馬廄麼?」
芳菲聽見這話,也不知是諷刺,她回頭過來,粉若春櫻的唇畔含著抹寧心的淡笑。「沒關係的。孤大哥在哪,我就去哪,柴房或是馬廄,我都無所謂。」
這幾句話說得極是真切誠懇、情意纏綿,商離離聽了卻是備感刺耳,這讓她想到過去的事。
過去,其實也不算太久,那時孤自裳曾摟著她,她也曾擁有孤自裳專注的凝望和憐惜,但今天再見,仇恨卻已將他倆劃隔至不可能再伸手相觸的兩端。瞧見了孤自裳看她的那副神情,那種鄙夷和漠視的神態,是她身為一個女人至今還不曾受過的羞辱!
商離離再難忍受這樣的局面,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把袖子一擺,這:「叫客人睡柴房馬廄,不是我們的待客之道,更何況是二師兄回到自個兒的家來,方纔我只是說笑罷了,妹妹請勿見怪。」說到這兒,她突然以袖掩口,有些驚詫地像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只是……孤男寡女……同睡一房……這未免……」
孤自裳劍眉微蹙,頓了一下,正要開口時,芳菲卻說話了。
「我和孤大哥在桃花村時也是住在一塊兒的。
商離離聞言,臉色不由得一變。
孤自裳忙打斷芳菲的話。「給我們兩間相鄰的廂房。」
話畢,他便帶著芳菲離開攜霞廳,只留下商離離,偶人般的僵立當場,她為了今天而精心做的打扮與妝飾,似乎都變成了一種可笑的難堪!
第六章
攜霞廳後頭,是一座綠意閒恬的大庭園,不栽奇花異草,卻植入許多蒼翠樹木,柔軟的枝條隨風微搖,別有番寧靜景象,與之桃色繽紛的桃花林子相比較起來,又是另外的別緻。
然而孤自裳卻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拉著芳菲的手便逕自往後山的方向直去,穿過幾條少有人跡的小徑,他倆才來到一處極為狹窄的盡頭,那聳著一道失漆的木門,形狀厚重而篤實,豈料孤自裳伸手輕輕一碰,那門竟不聲不響地向後滑開,露出一這小縫,孤自裳一腳跨入,然後將芳菲也拉了進去。
「孤……」芳菲想喚他,卻因見著眼前的景象而乍然停頓不語。
原來,這不是任何一問房子的入口,反而是個方圓不過十幾尺左右的平台,正對著山峭絕景,風呼嘯而過,冷寒如冰。
孤自裳往前走了兩步,風揚起他的衣角,袂服飄揚。
「你為什麼來!」打破沉默的他,問了一句有些沒頭沒腦的話。
「我不該來嗎?」芳菲不解。「我來把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
「我不是問這個!」孤自裳打斷她的話。「你不該出來!」
笨拙的關心他問不出口,為何芳菲會出了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桃花村,為何甘願走進滾滾紅塵?外頭世界是多麼危險!她竟能安然無恙的到達這裡,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這是為什麼?
他沒有忘記那時芳菲對他說過的話——人世塵囂朝代換,桃花林外不相干。
那麼,是什麼讓她走出那個桃花源,是……他嗎?
為他孤自裳?
憶起分別那天,她將言而未語的那三個字,心頭震顫的不啻是一種微妙的酸澀,然而,更多更多的,竟是那種前所未有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