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離離注意到他的視線,這才對他開了口。「星河,你知道嗎?自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可就只一樣,打出生我就注定失去了追求的權利,你可知那是什麼?」
孤星河不語,商離離自己又往下說:「掌門,是掌門,師父跟我說,女子當權不倫不類,師門上下,誰信服得過?我說,師父,難道離離就算武功好、人品好也沒用嗎?你猜師父怎麼回答我的?他竟然說,任憑你武功再好、人品再好,甚至聲譽再高,終究是個弱質女流,別說當權主政,蒼松派歷來可從未出現過女當家的!」
孤星河聽著她這番激烈的陳詞,心下忽是一凜。
商離離仍未說完,似乎忍到今天,不得不一吐為快。「星河,我不服,千萬個不服,我怨,千萬個埋怨!
我怨那些自以為是的前輩,我恨那些壓迫女子的懦夫!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做到最好,做得轟轟烈烈,做到讓大家皆以身為我的門徒為榮!「」離離……「孤星河勸她。」自古以來,都是男子……「話頓住了,因為商離離立刻回過頭來,絕艷的表情夾帶火燒般的憤怒。
「你也在阻止我嗎?!」
孤星河一愣。「不……當然不……」
「那就好。」商離離冷笑一聲。「星河,你已騎虎難下、深陷泥沼了,但我始終沒後悔把你拖下水過,若沒有你的大膽俞越,這世上又有誰配得起我那驕縱蠻橫的美麗?又有誰懂得欣賞在火焰中焚燒的我的愛情?」
孤星河出神的凝視著那幾近瘋狂的商離離,耳聞她那高做的雄心壯志及毫不謙卑的話語,原本還覺可怕的意念,忽爾不見了。
這世上所有人愛的都是那弱質纖纖、不堪摧折的商離離,但商離離真正的心性,卻只有他這出軌的師侄才能完全體會,但那就夠了!他是飛蛾,情願撲向妖異吃人的惡火,而商離離,恰恰正是那一團灼熱的烈焰。
就讓他繼續下去吧!燒的直到兩人都化為灰燼!
黑暗中的陰冷讓芳菲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石壁旁,週遭是黑鴉鴉的一片。
想起自己沒出息的暈厥,她有些畏然,轉念聯想到之前喝的那晚雞湯,芳菲心下也已瞭然大半。
早該知道商離離是有心機的,她卻仍然失察而墜入了陷阱,也是活該。
不自覺苦笑了下,芳菲摸索著石壁站起身子後,發現自個兒腳下有石階,於是拾級而下,思索著自己身在何方,她很訝異於自己竟不怎麼慌張。
孤自裳要是知道她不見了,會做何感想?會著急嗎?
「孤大哥……」不自覺隨著自己的心念輕輕地低喚他的名,那是一種連想念都甜蜜苦澀的歡喜,誰會知道,她竟是對那樣一個男子付出了絕對純摯的情感,孤大哥呵!芳菲喃喃地念著他的名。
階梯到了盡頭沒了,芳菲見到眼前一束微小的光線由上射落下來,她心下一喜,往前跨出一步,卻不意踢到某樣東西。
「啊……」低叫一聲,芳菲自然地退後兩步,卻因踢到後方石梯而摔倒,她一趴到地上便觸著一具溫熱的身軀。
「誰?」下意識脫口詢問,卻聽見躺在地上的人悶哼一聲,芳菲耳尖,一下子便聽了出來。
「孤大哥?」她驚喜交集,忙伸手去探。「你怎麼會在這裡?」
對方並沒有回答她,反而發出難受的呻吟,就在這時,芳菲摸到孤自裳的頭臉,竟沾了一手濕黏。
「你……流血了?!」芳菲一嚇。「怎麼會這樣?」
孤自裳模模糊糊之中,感覺自己不知何時偎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他聞見熟悉的芬芳,掙扎著想睜開眼睛,勉力而為,卻只能見著一張悲憐的臉容。
唉!是她。總是她。
不自覺做了對她最常做的舉措,他將手撫上她臉頰,「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在同情我嗎?」他沉聲地道。
芳菲搖搖頭。「孤大哥,你知道不是那樣的。」她柔聲地道,彷彿在黑暗之中,才有盡心吐露的機會。
「我……我喜歡你……」她輕聲地道。
孤自裳炯爍的雙眼凝視著她,她卻逕自撕著自己的衣角為他包紮傷口。
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沒有多久,孤自裳便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是商離離她……」她想起之前喝下的那碗藥湯,不禁有些懊悔起來自己的糊塗,於是便一五一十的說給孤自裳聽。
「我知道了。」孤自裳冷哼了聲。「她想把我們兩個囚禁在此到死,好讓自己順順當當奪權。」
「囚禁?」芳菲環望了石洞一眼,忽爾垂首,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
孤自裳覺得奇怪。「你笑什麼?」
「我方才只是在想,原來這兒是我的葬身之處啊,多麼安靜,我卻一點兒都不怕,而且,能跟你死在一塊兒的話,那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孤自裳聞言,亦是無聲一笑。「傻丫頭。」
芳菲紅了臉。「我……真的很傻麼?」
「傻透了。」孤自裳卻是感動的,她千里迢迢地來尋他,竟落得與他同葬一窟的下場,若芳菲猶在桃花村裡過著安穩的生活,平平靜靜的日子還不知有多遠多久?
但孤自裳卻不知道,在芳菲的心中那才不傻,與其在桃花村裡過著不識情愛,不牽扯塵世的長久日子,倒不如轟轟烈烈,隨著自個兒真正的意志去追尋想要的,這才是她,那看似永遠脫俗出塵的外表下,有的是一顆不計結果的熱情的心。
「孤大哥,或許我是傻。」芳菲頓了一會兒,緩緩地道。「但你也傻。」
「我傻?」
「你是癡傻。」芳菲撫著他瘦削而稜線分明的五官。「你是我見過,最癡、最傻的男子了。」
「是因為商離離嗎?」孤自裳頭一次在芳菲面前主動提起她。「因為她負心背信,所以我恨她,但因為她美麗精明,所以我愛她,但當她對我殺意昭然若揭,而且毫不隱瞞地表露出來之後,我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