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少錢?」夏生支支吾吾地問。
「死丫頭,你管那麼多做什麼?統統給我滾進去,省得我看到你們就心煩!」黃美剛一講完,眼珠往夏生身上一溜,忽然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地指著她的手問:「你那個信封裡裝的是什麼?」
藍夏生下意識低頭一瞧,立即雪白了臉。「這……」這不行的啊!這是她和蔭生兩人的伙食費……但一瞧母親興奮的神色,她的心都涼了。
黃美嘿嘿笑著,伸手便將那疊薄薄的薪水袋搶了過來,用口水沾了沾手指頭便掏出裡頭的鈔票數了起來,足足有好幾張千元大鈔,她不禁吹了聲口哨。「你這死丫頭,有錢也不早講!」
「媽……那是我和蔭生……」
藍夏生沒來得及勸阻,母親便已要出門去,藍蔭生見狀,便衝上去拉住母親的衣擺。「幹什麼!」黃美扯開他的手,狠狠地斥責了一句。
但是蔭生卻毫不退縮地大聲說道:「你不可以拿姊姊的錢!那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呸!她賺錢難道不應該交給我嗎?」黃美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身後卻傳來蔭生的一句話。
「你拿了錢只會去賭博而已。」
這麼一句話當場讓藍夏生的臉變得鐵青,她忙拉過弟弟,將他護在懷裡,同時制止他再說下去,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黃美聞言不由得大怒,她回過身子,眼神惡狠狠的像要吃人。「你再說一次!」無視於姊姊的勸阻,藍蔭生覺得自己講的沒有錯,於是仍執拗地重複了一次。「你拿姊姊的薪水去賭博!」
黃美這下氣得忍無可忍,回身便隨便抓起了皮帶,二話不說地便往姊弟倆身上抽去。「咻咻」的皮帶聲響在小小的客廳裡迴盪,大多數的抽打都落在極力維護弟弟的藍夏生身上。她咬緊了牙根,淚水已流不出來,只剩下一句話,在空虛無邊的心靈裡不斷地哀鳴著:「又來了……又來了……」
黃美一直抽打到手軟,這才氣喘吁吁地甩開皮帶,臨出門前還不忘喝斥了一句。「生了你們這兩個討債鬼真是我前世修來的啊!拿你這點小錢會死啊?現在該是你們報答我的時候了!」
爾後,一聲巨大的關門聲「砰」地一響,大門重重地闔上,只留下客廳裡的兩姊弟,仍兀自縮在地上,抖瑟個不停。
從此以後,藍夏生的母親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只要—到夏生的發薪日,她便自然而然地伸手要錢。不給,就來硬的,夏生吃了幾次苦頭,只好乖乖就範,自動拿錢給黃美的話,還能稍微留一點飯錢下來,真讓黃美動手來搶,恐怕接下來的日子她和蔭生都得喝西北風了。黃美自從有了女兒賺錢,要想看她在菜市場裡賣面更是難上加難了。這天,單勉勉打電話來找夏生,問她打算就讀哪個學系,藍夏生想也不想地便答道:「如果可以,當然是師院了。」如果真的能念到公費學校就好了,不必為學費奔波。單勉勉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你不是考得不太好嗎?」藍夏生澀然地笑了笑。「是啊,所以我說『如果』啊!」
「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單勉勉問道,她總覺得自從畢業以後,已經好久沒見著夏生了。
「我媽快回來了……」藍夏生有點遲疑。
單勉勉曉得她的無奈,也不敢強邀,只好就此作罷。兩人又說了幾句,正準備掛電話的時候,藍夏生忽然又叫住了她。
「勉勉。」
正要把話筒拿開的單勉勉聽見她的聲音,忙又把話筒湊近耳朵旁邊。「幹麼?」「謝謝你。」藍夏生很真誠地說道。
奇怪的是單勉勉一向皮厚賽城牆,但在聽見夏生的道謝時卻紅了臉。「三……三八啦!道什麼謝!」
「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是那麼拙於言辭啊!勉勉從不以自身條件為傲,也從來瞧不起她,雖然對她的逆來順受很受不了,卻仍然暗暗地扶持著她;明明知道她倔強地拒絕任何同情與幫助,勉勉卻能找到個讓兩人都「平等」的方法,使她從來不曾在勉勉面前有矮人一截的感覺。單勉勉不可不謂她高中三年來最大的收穫,但是此時此刻,真的要把所有的感觸宣之於口,又是多麼困難呢?畢竟她已經習慣凡事藏心了啊!單勉勉咳了兩聲,心中真的很感動,但她最討厭傷感那一套了。她單勉勉可是活力四射、笑口常開的優良品種呢!「小三八,你以為現在是真情相對啊!我雞皮疙瘩掉滿地了啦!」
藍夏生聞言,不由得開朗一笑,單勉勉聽見她的笑聲,也放心了許多。
「決定好哪個志願再跟我聯絡好嗎?」
「嗯。」藍夏生邊回答,邊輕輕點了點頭,這才掛上電話。
擱上話筒之後,她向窗外望去,院子裡的一株秋海棠長得特別好,今年,也許就能看見它開花了。
記得那樣美麗的花兒,好像還有個很雅致的別名,只是……叫什麼名字呢?
繳交志願表的時候,藍夏生的情緒並不能說是很安穩的,她七上八下地暗自祈禱著看,希望能念到合意的學校,然而最後結果還是落空了,雖然還是國立大學,但科系卻不盡人意。單勉勉則高分上了政大,當她知道夏生的學校之後,竟然呵呵笑了起來,樣子頗為曖昧。
「怎麼了?」雖然早習慣她無厘頭式的作風,但藍夏生仍然有點疑惑。
單勉勉嘿嘿一笑。「真有緣哪!真有緣!」她簡直要拍桌子大呼奇跡了,上帝也安排不來的巧合,怎麼會一再地發生呢!「什麼有緣?」藍夏生一頭霧水。
單勉勉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看了看四下無人,便扯過夏生的衣袖。「你知道嗎?褚東雲和你是同一間學校。」
「咦!」藍夏生驚異地睜圓了雙眼,滿臉鍺愕。她記得褚東雲是榜首呢!他理該念台大不是嗎?為什麼會選擇這所位於南部的國立大學?太不合邏輯了吧?納悶了半晌,她才奇怪地問單勉勉。「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