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藍夏生感到一股暖流漫過心田,她笑了。「走吧,再不回家,媽找不到人又要生氣了。」她片刻不敢耽誤地直起身子,牽著弟弟便往前走。
夕陽西下,薄弱的光暈將這對小姊弟的身影拖拉得好長好長。
原以為只要乖乖地、靜默不作聲地過下去,日子便會如往常般地平淡,但藍夏生錯了。時值考季,大家都在做最後的倒數衝刺,她自然也不能倖免,被讀書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說,家裡的經濟偏又在此時陷入恐慌中。夏生母親雖然頂了個小攤子賣面,但由於好賭成性,攤子也經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夏生迫不得已,只好將母親交給她的零用錢省著點花。她自個兒是無所謂,反正唸書念得入神也就忘了肚子會餓,而且單勉勉有時看不過去也會硬塞給她幾塊麵包,但是蔭生還在發育時期,總不能像她一樣有什麼吃什麼吧?雖然懂事的他一向都不曾埋怨過餐桌上單調的菜色,但她卻覺得抱歉極了,因此,她決定待一考完聯考後便去打零工。不過,母親黃美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陣嘮叨。
「打什麼工?你娘讓你吃沒得吃、穿沒得穿啊?待在家裡會死,還是看我不順眼啊?」母親頭也不回,兩眼直瞪瞪地瞧著牌桌看,夏生站在她的身後,只能垂首不語。上回那個勸住母親的呂阿姨也在場,她一直覺得夏生是個再乖巧不過的女兒,見她一臉失望也頗於心不忍。「我說阿美啊,你們家夏生想去打工可是再懂事不過了,哪像我們家小珍,天天只想著交男朋友買衣服,這個年紀的孩子像夏生這樣的可不多了,瞧她這麼小就會幫你分擔家計呢!」
一番好話說得黃美面上有光,於是她輕撇過頭,對站在一旁的女兒斥道:「人家呂阿姨幫你說話你沒聽到是不是?還不快點謝人家!」
藍夏生知道母親這樣也勉強算是答應,臉上不禁出現幾分欣喜,忙向呂阿姨又是點頭、又是道謝的,而她的打工生涯,也就此展開了。
辛辛勤勤地在加油站工作了一段日子,也小賺了一點錢。這天,當她捧著自己平生第一次領到的薪水走回家時,卻看見有幾個長得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在她的家門前徘徊,臉上儘是戾氣。藍夏生下意識地便縮身一躲,鑽到了房子與房子間的小間隙裡,只露出眼睛仔細地觀看著,不一會兒她發現蔭生竟由她身前走過去,像是沒有發現眼前情況似地,邊踢著柏油路上的碎石子邊往前走,她忙伸出手去撈住弟弟的身子,將他迅速攬到自己懷中,同時還不忘捂上他的嘴。
藍蔭生初時受到驚嚇不斷掙扎,後來抬眼一見是姊姊,這才安靜了下來,夏生也把手上力道放鬆了,但是當蔭生想開口問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夏生卻緊張地打了個手勢要他閉嘴,蔭生望著姊姊倉皇的眼眸不住地盯著前方,於是也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過了十幾分鐘,那兩個大男人好像等得不耐煩了,這才忿忿然地離去,臨走之前還不忘罵了兩句髒話,吐了口口水才甘心走掉。
藍夏生心中的警鈴稍卸,竟才發現自己已屏住氣息太久,她忙喘了口氣,在她懷中的蔭生其至感受到姊姊由渾身繃緊到鬆脫的那一刻。
「姊,怎麼了?那些人是誰?」蔭生小心地問,卻換來姊姊的搖頭以對。
「我不知道。」藍夏生也感到茫然惶惑。「媽怎麼了?」她小聲地自問著。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一個包含了驚愕、擔憂、懼怕的想法:媽怎麼了?為什麼那兩個看起來像是黑道手下的人會找上家裡來?「媽怎麼了?」藍蔭生重複了一次她的話,然後又問道:「姊,那兩個看起來很凶的人是來找媽媽的嗎?」
「大……大概是吧……」藍夏生的口氣裡儘是不確定。「媽不知道哪裡了?」「進去看看。」蔭生果斷地站起身子,拉著姊姊朝家門走去。
此時,藍夏生心中,忽然竄起不安的預感,眼前斑斑駁駁的紅漆木門背後,似乎隱藏著一個極大的黑色漩渦,而她竟有拔腿就跑的衝動!但藍蔭生卻渾然不覺姊姊心中的想法,很自然地便掏出鑰匙插進鎖孔裡打開大門,然後拉著她走進客廳裡。
出人意料的,母親竟然就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頭,板著臉孔、雙手抱臂。
「你死到哪兒去了?」
面對黃美一出口便是責備,夏生還來不及回答,蔭生便搶先說道:「外面有兩個長得好凶的叔叔一直在那裡走來走去耶!」
黃美皺了皺眉,冷哼一聲。「他們敢拿老娘怎麼樣?」她才不怕!要他們真有膽跑進來,她不會報警啊?夏生此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安,於是也不管母親的反應便道:「媽,他們是誰?」黃美聞聲回頭。「你管那麼多作啥?我剛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下課沒馬上回來,又死到哪兒去野了?是不把我放在眼裡,還是當我死人哪?」
「姊姊去接我放學了。」蔭生說道,卻換來母親的一個白眼。
「誰問你了?」
藍夏生不語,只是垂首站在那裡,黃美見她一副不為自己辯解也不反抗她的模樣,不知怎地就是心中有氣;她永遠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顯得自己多麼無辜似的,叫黃美看了便一肚子火。
「說話呀!」
「我去接蔭生,回來看到有兩個男人站在門前……所以……不敢進來。」夏生說完,便又閉上嘴巴,只是盯著面前的母親,眼神滿是疑惑與不安。
黃美被她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看什麼看!不過就是欠他們一點錢嘛!誰知道他們這麼死要錢要到家裡來了!」
「錢?」夏生不由自主地倒抽口氣,她知道母親素來愛睹錢,怎麼會賭到人家上門來要債呢?究竟是多大的一筆數目?「你那什麼臉?我白天賣面做得要死要活的,就不能去放鬆一下啊?」黃美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又不是讓你們沒得穿、沒得住,裝那什麼臭臉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