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祈的爹不知道又說了什麼,破運帶著輕笑答道:
「昨晚我從你家裡拿的那東西,就當是報答吧。」
後來,門被關上的聲音拉回禳福的心神,她抬頭,正巧瞧見破運走進來。
「你醒了?」他訝道,隨即像想到昨晚的親密,俊臉微微紅了。
禳福見狀,雙腮跟著發熱起來。知道兩人同時想起什麼,他從少年時期便守在她身邊,一心一意,恐怕連想要「見異思遷」的機會都沒有,而她,童年就步進義爹的陷阱裡,十年幾乎是一片空白的了,要說純情的程度,恐怕他跟自己一樣不相上下。
思及此,心裡的尷尬去了幾分,心裡反而放鬆到自己都覺得有趣的地步。
「剛才我順便拐到廚房拿衣物,你先換上吧。」他柔聲說道。本要背對著她,讓她自在地換衣,眼角瞥到她穿衣連頭髮也不小心弄進去,連忙上前,幫她拉起長髮,抓好繡被以免她春光外洩。
「你……不用大害躁,我不會……不會偷瞧的。」
「不會偷瞧嗎?」
「當然!」對她,他還算是君子。
「真的真的不會偷瞧嗎?」
「不會。」他看起來這麼說話不算話嗎?
「那……」她有趣眨眨眼,故作好奇問道:「請問什麼樣的姑娘才能引起你偷瞧的慾望呢?」
他聞言,呆了呆,見她換好衣服,轉身仰首含笑瞧著他,他才慢半拍地發現她在開他玩笑。
「你的手裡拿的是什麼?」
「昨晚我先送張老回家,心裡急著要回來,偏他們要我先留下,讓張姑娘來接你過去,一塊用個飯再回來或者在他們那兒過夜,我不想,瞧見這東西,索性討了一顆,當做報償,省得送我不想要的東西,麻煩。」
不想要的東西是暗指小祈姑娘吧?她忖想,瞧見他坐在自己身邊,攤開長繭的大掌,一顆小小圓圓的軟糖在上頭。
「是蘇州軟糖。」他靦腆的表情又現:「他們那兒也只有四顆而已,聽說是張老上城裡賣毛皮時,那買主招待其他客戶時,他厚著臉皮討來的。這糖體小價錢貴,我也不好意思全拿,福兒,你嘗嘗看。」
禳一幅凝視那一顆色彩鮮艷的軟糖好一會兒,才微啟朱唇,讓他送進口裡。
香香甜甜的滋味充斥在口舌之間,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的表情,她好奇問道:
「我以前吃過嗎?」
他搖搖頭,說道:
「連餵你三餐,你都吃不多了,何況是這種東西呢?好吃嗎?」
「好甜。」
他露出溫柔的笑來。「是糖,當然甜。」
她向他招招手,他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仍傾上前去,注意到她雪白的玉頸上有昨晚他留下的痕跡,他皺眉,正伸手撫上,突見她閉上眼,又濃又密的睫毛幾乎要碰到他的臉頰。
他心一跳,過了會兒才知道她在索吻。
他微笑,輕輕吻住她的唇。她的唇瓣柔軟又香甜,不由得加深唇舌間的糾纏,昨晚的記憶深刻地烙在腦海裡,只怕再過二十年都不會忘,雙臂要摟住她的腰身,想再進一步,卻遭她突然推開。
「等等!等等……我是要你吃糖……」她氣喘吁吁的。
「我是在吃糖啊。」
禳福見他一臉莫名其妙,知道他想起昨晚的「吃糖」,她又羞又惱,指指他的嘴唇。
「蘇州軟糖。」
他楞了下,才發現軟糖不知何時已到他的嘴裡。
「我是要問你,這糖的味道真的很像我嗎?」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軟糖合在嘴裡,就是吃不出味道來,他暗暗深吸口氣,平撫自己混亂的情慾,才慢慢感覺到糖的甜味。
「嗯?」她好奇問。
「很甜……跟我記憶裡的糖霜一樣甜。」
「像我一樣嗎?」
禳福見他點點頭,不由得有趣地笑起來。
「這是我頭一回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嘗起來是什麼滋味,還好這種經驗不會當有,一想到白自己像糖一樣地被舔著,就覺得有些癢。」
「我……」嘴裡的糖逐漸在融化,她的話讓他味覺頓時敏感起來。他臉又紅,啞道:「我沒有一直舔……」
「是啊,只是舔了一、兩口,害我真以為你把我當糖吃呢。」她垂目笑道,注視著他的雙手好一會兒,才慢慢斂笑起,捧起他的雙手來。「在咱們私奔前,你這雙手傷害了很多人嗎?」
他明白她在問什麼,遂答道:
「……是。」
「為了保護我嗎?」
「剛開始,是的……後來,連我自己也有感覺……那是一種發洩了。」
「那是錯覺。」
是不是錯覺,他自己最是清楚,她又怎能論斷呢?一次又一次的挫敗,在她義爹、在她面前,永遠處於失敗者的角色,殺人於他,多少已有些發洩的成分了。
至少,在殺人與被殺之間,他有能力去選擇。
「都過去了。」他輕聲說道。
她沒有說話,細蔥的五指默默地勾住他的粗指,柔軟的掌心合上他的硬皮。
「有心的有罪,沒心的也有罪……」她很認真地凝視他沒有表情的臉龐,說道:「所以,如果你的手心裡沾了血,那分我一半;如果你傷害了任何人而成為有罪的人,那麼也把永遠不會褪去的罪惡感分我一半吧。如果,在你心中,那些事都過去了,那,在我心中我也會遺忘,好不好?」
破運目不轉睛凝視她良久,才合上眼,再張開時已有些迷濛。
「我沒有想過,我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幸運,真的沒有。」
「是誰說,活著就有希望呢?」她溫婉笑道,倒進他的懷裡。
他直覺小心地摟住她。
「你餓了嗎?」
「不,我還不餓……」
「那就讓我當一天不盡責的妻子吧。」
他以為她還是很累……是啊,怎會不累?她身子這麼弱,擔心一整天,又冒了大半夜的雨,最後還……還被當糖吃了,吃得一口都捨不得剩下……
「破運,你說話給我聽,好嗎?」
「我說話--」將他的話當催眠嗎?他微微一笑,讓她舒服地倒靠在自己的胸一刖,忖思了會,笑道:「我說打獵的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