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開口請他送她出去,忽然瞧見他的臉龐極為緊繃,汗微滲。
「你叫禳福,我叫破運。你真的連一點記憶也沒有?」見她點頭,他雖安心,但聲音仍微有顫抖:「你曾經是我的恩人,曾經是我的小姐……後來……我們……我們私奔了,是私奔了。」
「私奔?」那少女尖叫。
禳福也想要叫,但過度的驚訝讓她的話滾到喉間就嗆住了。
破運見她沒有任何的反應,料想她果然失去記憶,否則不會一聲不吭。他心裡忽地輕鬆起來,緊握住她的手,笑道: 「是的,私奔,你跟我。若不是你不慎落河,早與我共譜鴛鴦了……總之,現在好不容易遇見你了,你的承諾沒有變過,我的承諾也沒有變過,所以,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連眨好幾次眼才能勉強自己回過神,禳福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專注到令人感到害怕的臉孔。
「你真的真的確定我是你的妻子?」
「再確定也不過了。」誰哭著離去,他也不知道,眼裡只看得到她、耳朵只聽得見她,世界裡只剩她。「你失去記憶了,自然記不得,記得的只有我。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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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暖暖的、刺刺的,張開眼才發現是窗外的陽光照在自己的臉上。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陽光了……或者是從來沒有意識到過?
就像是平常都有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一旦獨自一人了,才體認到她一直得依賴著一個人才能活下去。
想起那人,直覺地翻身,往地上瞧去,昨晚打著地鋪的地方已是空無一人。
「認了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是他太死腦筋,還是太可憐她了?
她撐著身子爬起來,瞧見床頭有一件乾淨的男衫。她露出微笑,貪戀地聞著男衫上陽光的味道。
昨晚賴著破運幫忙,好不容易才洗淨身子與長髮,也虧得他不嫌她臭,毫無怨言地換過一桶又一桶的熱水。
如果沒有他,她什麼事也做不了啊,無法洗澡、無法獨自上茅房、無法爬下床去喝水,無法做的事太多了,如今想來,他幾乎算是她具體的影子了。
「破運,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啊!」
門外模糊的聲音傳來,她回神,訝異這麼早就有人來拜訪破運了……他以前是這麼好客的人嗎?
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我想得很清楚了。」破運冷淡道。
「她真的是你老婆嗎?」是中年男人的聲音。
「我這一輩子的老婆只有一個,就是她。」
「這……唉,真不知該說你太真還是太傻,我聽小祈說,你那婆子得了失憶症,還是個瘸子,是不?這種老婆……呃,我也不是要你拋棄老婆啦,只是她好像會拖累你,我想,如果你告訴她,你認錯人了,咱們一塊出點錢僱馬車送她回你說的那個什麼莊的,豈不皆大歡喜?」
「我沒有認錯人。」
禳福聞言,淡淡笑著。
「我知道你沒錯認人……哎啊,你這楞頭楞腦的小子,一個瘸了腿的老婆能幫助你什麼?做飯嗎?還是整理家務?她連從房裡走出來迎接你回家都不行了,你供著她一輩子嗎?」
「我是打算供著她一輩子,張老伯,以後還有賴您多多照顧。」
「呻,搬來半年,就今天這麼禮貌。你對你老婆好,那我家小祈……」
接下來說了什麼,她並沒有興趣多聽,換上乾淨的長衫後,破運正好進來,見她已醒,似乎十分驚訝。
「小姐,你這麼早就醒了?」以往不到固定時辰,她是不會張開眼的。「是睡得不習慣嗎?」
「不,這可能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也虧得你不嫌我一身臭味,幫我沐浴,不然我可能要弄臭你的床了。」
再度驚訝她會回應自己的話,他提醒自己她已失去記憶,當然跟以前那個不問世事、不理眾人的禳福有著不同的面貌:.…而這樣的面貌讓他想起沒有被她義爹影響前的禳福。
「你做的?」她好奇問道,瞧見他將托盤放在床上。「原來,你會做飯啊。」
「以前總是我負責小姐的三餐。」他俊臉微紅:「我一個人一向吃不多、也不講究,等晚點我上城裡多帶點新鮮的菜回來。」
多養一個人,對他來說也算會多一份重擔吧?她看著他,輕聲問道:
「你真的是我的相公嗎?」
「是。」他粗啞答道。
「你真的真的是我的相公?」再重問一次,怕他反悔。
破運微瞇起眼,遲疑地搜尋她等待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反問道:
「小姐,你想起什麼了嗎?」
「不,只是很奇怪為什麼你會跟我這個瘸子私奔呢?」她隨口問道,心思有些習慣性地飄遠。
「會私奔,自然是因為……因為喜歡。」
原要遁進白口己世界的心緒突然被「喜歡」兩個字嚇得跳回,她張大眼,瞪著面前有些陌生的破運。
破運對她的反應並不吃驚,柔聲說道:
「你失去記憶,當然沒有任何的印象。我喜歡你,小姐。」
「你……」見他從懷裡掏出木頭梳子走到白口己身後梳起她的長髮,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這種感覺有點熟悉,像是每天每天都有人這樣對她,不曾間斷過……是誰呢?
「我喜歡你,小姐。」
她愣了一下,道:「剛才你說過了。」
「我知道。」
短短三個字讓她的頸毛無故地再豎起。
「我知道」明明是再淺顯易懂不過的三個字,為什麼在他嘴裡說出來又像別具含意?
而她,在不知其意的情況下:心頭撩過一陣令人輕顫的微風。為什麼?
心裡的反應讓她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也無法理解,只見破運梳好她的長髮,收起碗筷,正要退出內室,她連忙叫住他: 「你等等。」
他立刻停步,訝異的表情透露出她以前不曾主動叫住過他。
「你……你……」
「小姐有話請說。」
「你真的要養我?」看他吃住並不算好,多養一個白吃食又要照顧的人……會很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