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會好好做。」唐盛藍仰起精緻的鵝蛋臉,信心滿滿地說。
連其遠此刻歎口氣,往後靠在他那張寬大的皮椅上,揉了揉眉心:「說真的,我想不通你為什麼……不在舅舅那邊……」
「你明知道,如果我到我爸那上班,能做的工作,只是花瓶。」唐盛藍很溫和但堅持地打斷:「而且我媽死後這幾年,我爸根本已經在半退休的狀態。信華的股份大部份都已經被你們買過來,根本已經是弘華的子公司了。反正是殊途同歸。」
連其遠本來開口想回應,但最後搖搖頭,不再多說。「既然你決定了,就這樣辦吧。弘華當然永遠歡迎你。」
唐盛藍帶著厚厚的人事資料、各大專案摘要報告等等回家仔細研讀了整整一個禮拜,一面調整時差、搬進新家,一面準備開始上班。剛從美國回來,她只想好好大展身手一番。
她從小在這樣家大業大的家族裡長大,自己父母乃至於親戚之間,在言談中,對於只生了她一個女兒不時露出遺憾之意。
「哎呀,要是盛藍是個男孩多好!信華就讓她繼承了。」
「盛藍以後要睜大眼睛好好挑個老實人,她陪嫁搞不好就是整個信華啊!」
「唐董一輩子打下的江山就要落到外姓人手裡……」
別看他們家族外表光鮮亮麗,私底下的競爭與封建,甚至重男輕女,也是相當嚴重的。
所以當她高中畢業被送出國唸書,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之後,其實已經打定主意留在國外工作,不再回台灣了。沒想到碩士念完,才工作不到一年,還是跟長住在美國西岸的父親起了爭執。
「我不要!」面對父親一道強過一道的命令,要她過去舊金山幫忙打理自家分公司,唐盛藍只是拒絕。
「你待在那種小地方幹什麼?」她父親在電話裡很惱怒:「一年六萬美金,夠你吃還夠你穿?別胡鬧了!要工作,回來家裡!」
「我不要去信華!」她的脾氣也遺傳到父親的倔強與固執。
父女倆在電話裡數度爭執,一次比一次更激烈,到最後,兩敗俱傷之下,只好各讓一步。唐盛藍答應回自家工作,但仍堅持不肯去父親手下,她要去姑丈的弘華集團。
「為什麼不幫爸爸呢?過去你姑丈那邊幹什麼?」她父親很不解:「弘華那麼大,要處理的事情和人際關係那麼複雜,你知道有多辛苦嗎?你做得來嗎?」
唐盛藍就是痛恨這樣的語氣。好像她根本沒有任何能力一樣。
她當然可以回父親身邊幫忙,但是她也可以想見未來的路 做個有名無實的特助,每天打扮得美美地陪著父親進進出出,然後被配個相似出身的公子、黃金單身漢,結婚生子,從此只要繼續打扮得美美地陪先生進出各種應酬……
她要做這種名媛,就不用真槍實彈地一路念到哈佛商學院畢業。
「不,我要去弘華。」唐盛藍非常堅持:「姑丈已經答應讓我去面試,他們要征主任,我相信我可以。」
「這是幹什麼?要進弘華,打個招呼就是,看是要做個協理還是經理,隨便你挑!」她父親很不滿意:「還規規矩矩地去應徵、面試?說出去會被人笑死!」
「可是我……」
「不用多講了,要不過來幫我,要不去當你姑丈的特助,就是這樣,兩個你自己選一個吧。」唐父很絕決地下令。
所以她最後被迫當上董事長特助。有時經過主任的辦公區,她還會有些惆悵,這本來是她該坐的位置呀。
第一天上班,她就在總部大樓迷路。走廊上人們行色匆匆,一間間的辦公室門長得都很像,她站在那兒,有些卻步。
每個來往的人都穿著整齊套裝,神色嚴肅,雖然偶爾幾道好奇打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卻沒有人停下來跟她多講話。
直到一個高大而英挺的男子出現。
比印象中更黝黑、比資料照片更霸氣的真人出現在她面前,輪廓深刻的俊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聶銘宇。從她面前經過時,他的視線只停留一秒鐘,就毫不猶豫地移開。已經習慣人群注目的唐盛藍,就此真真切切的,把這張臉記在腦海裡。
倒是他的秘書,親切地停步詢問:「哎呀,你是唐小姐吧?剛到?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在秘書的指點下,唐盛藍才找到該去的地方。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前,她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武裝好自己,才昂首踏進已經坐滿一室大小行政主管的會議室。
「這是新來的董事長特助,唐盛藍小姐,今天開始上班。來,跟大家打個招呼。」她的表哥連總經理在大家面前介紹她時,已經刻意低調簡單了,投向她的注視與目光卻依然充滿好奇和忖度,甚至帶著輕微的不信任與嗤之以鼻。
大家都想知道,這樣美麗年輕的特助,到底能有什麼實際用處、權力?
結果,根本不用太久,他們就發現,這樣美麗年輕的特助,要認真起來,也是很嚇人的!
不知算不算得上初生之犢,至少,在一向客氣禮讓、談笑用兵的一級主管會議上面,唐特助可是第一個真正正面質疑預算與計畫案的人。總經理雖然偶爾提出意見,卻從來沒有像這樣仔細審視評估的前例。
唐盛藍就是這個打破慣例的人。
她的組織能力很強,人又細心,全心投入在工作上,幾乎沒有一點漏洞可以逃過她的法眼。加上她有董事長這張王牌護身,簡直像是拿著尚方寶劍出巡的欽差一樣,毫無包袱,不用顧念面子、人情,大可以大刀闊斧。
首當其衝的三位副總裡面,三部的牛世平因為旗下沒有營建部門,比較單純;一部的胡駿傑做事一向穩紮穩打,有問有答,也能全身而退;矛頭就這樣指向二部的聶銘宇,攻守都非常精采,一來一往,簡直像在看辯論比賽一樣,每兩個禮拜就來上一次,讓其他列席主管們都一面看好戲一面冒了一身冷汗。